伊奇在姬热拉身旁不满地嘟囔着。鲁特加的脸僵住了,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他。姬热拉的心一沉,她凭她的天赋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种天赋已经使她饱经苦难。
“另选一个!”鲁特加吼道,“挑一个更好的,凯尔温。既然你这样肯定我妻子是个女巫,你自己去决斗吧,让上帝来指引你的正义之手。”
“我不是国王的武士,我是他的使者。国王命令你在这个案子中伸张正义,难道你想违背他的指示吗?”
鲁特加无言以对。姬热拉感觉到了他的痛苦,就好象那是她自己的痛苦一样。
“想好了吗,我的主人?”凯尔温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想违抗国王的命令、违背自己的誓言吗?”
鲁特加狠狠地瞪了凯尔温一眼,那目光令姬热拉都想倒退,伊奇扶住了她。
“也许你想让国王自己来决斗,以证明他的指控,”主教油腔滑调地说,“你认为他不会这样做吗?他镇压了维尔登的叛乱后杀了五千撒克森俘虏,你想他还有耐心容忍撒克森人继续过他们异教徒的生活,容忍傲慢的领主幻想他们的权力能够独立于国王吗?”
鲁特加的目光从凯尔温转向姬热拉。在其它所有人看来,他面无表情,脸如花岗岩雕刻的一般,可姬热拉对他太了解了。此刻她看到了他的痛苦和愤怒,诅咒国王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考验他。她用尽全身力气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告诉他她完全理解。
“我为国王而战!”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声音显得异样而冷酷,可是那与姬热拉对视的眼睛却暗淡无光,充满了悲哀和遗憾。
“姬热拉小姐,”克罗纳问,“谁来为证明你的无辜而战呢?”
“我来捍卫她!”阿尔汉,他在姬热拉入狱的时候已经获得了自由,走上前来,“四天前我刚向你宣过誓,鲁特加,不要怀疑我的忠诚,但我还是准备用我的剑保护一个撒克森人不受这些坏蛋的伤害。”他朝凯尔温和高恩特吐了一口唾沫。
“你不能参加决斗,”鲁特加吼道,“这不公平,你的腿伤还没有好。”
阿尔汉咧嘴一笑,“你的胳膊也有伤。”
“可我的伤并不重。”
姬热拉感觉到伊奇神情激动,随时都准备跳起来,她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不要。”
“我是你唯一的希望。”伊奇嘟囔道。
“不,鲁特加才是我唯一的希望。”
伊奇正要争辩,罗萨从鲁特加身边站起,“我来捍卫姬热拉。”罗萨朝她微笑,不去理会阿德琳达恼怒的眼神。
“不,”姬热拉大声拒绝,“不,罗萨,我不接受。”
他似乎没有听见,“这是我的权力,”他对克罗纳说,“姬热拉是我妹妹,我为她感到自豪,我有权力捍卫她。”
“就这么定了!”克罗纳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以免再出现异议,“明天日出时分,愿上帝保佑正义!”
天还没有亮,鲁特加就在作决斗的准备了。伊奇帮他检查厚厚的皮制胸甲和上面坠着的铁片,检查他的剑有无可能对主人构成致命威胁的缺陷。鲁特加检查了剑刃,刀口锋利无比。在他的大拇指上留下了一丝细细的血痕。这把剑曾是他父亲的,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这是一把高贵的武器,由于岁月久远,镶金的剑柄已有些磨损。剑把上两颗血色的红宝石之间刻着一句格言:勇者无敌。米兰的一个铁匠花了二十多天才打出了这柄双刃剑,他父亲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把它买下来。从它出炉那天起,剑刃就用涂油的绒毛里住,插在一个特制的剑鞘中。
这把剑对鲁特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的生命,是他的生计所系;它寄托着他对家庭的怀念。然而,他今天早晨看着它,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伊奇把鲁特加的胸甲放到床上,上面的铁片哗哗作响。大熊今天早上很少说话,只顾完成他的工作,好象鲁特加不在屋子里。对于伊奇到房间里来帮他作决斗前的准备,鲁特加感到很惊讶。可是旧习难改呀,他们已是多年的战友了。他不知道这场疯狂的事件过后,他们的友谊能否继续下去。
“你该穿上盔甲了,”伊奇说,他的声音很平静,男人们平时在走上血肉横飞的战场之前用来壮胆的那些玩笑话没有了,“尽避你并不需要它。要是你认真打,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罗萨放倒,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老朋友,”鲁特加轻轻地说,“你知道我没有选择。”
伊奇像熊一样打了一个响鼻:“如果那姑娘是谋杀犯,那我就是摩尔人的国王了!她要真是女巫,我宁可要她的巫术,也不要凯尔温和高恩特讨厌的宗教。”
“上帝会证明她是无辜的。”
“废话。你比我更清楚,鲁特加。有时如果我们自己能拿主意,上帝或许会更高兴,别老是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鲁特加举起双手好让伊奇把厚重的胸甲从他头上套进去,然后把战袍拉下来盖住他的大腿。他用了一个不眠之夜向上帝、圣人,甚至魔鬼祈祷??只要能帮他解决眼前的矛盾:他是服从对国王的义务,还是服从内心的愿望呢?答案总是同样地痛苦、尖锐而清晰:他对国王起过誓,他的荣誉系于国王,他必须战斗。他祈祷上帝无论如何在这场疯狂中怜悯他们所有的人。
伊奇猛地拉了一下皮带,将盔甲两边收紧。“你应该告诉凯尔温那个老家伙把他伪善的鼻子插到他的里去,叫他别多管闲事。”
“凯尔温只是一张嘴,”鲁特加说,“他只是国王的代言人。国王把自己看作十字架的庇护者,决心消灭异教徒和巫术。”
“他是想用这件事考验你的忠诚,因为你已经得到了权力和自己的土地。他是个狡猾的魔鬼,只有他会干出这种事。”伊奇气愤地说。
“我从十二岁就效忠于查理,”鲁特加平静地说,“国王征兵时我继父把我送去送死,是查理教我怎样打仗,怎样生存,我一直追随他左右,我不能背叛他。”
伊奇嘟囔着骂了一句:“可你会背叛姬热拉!你忘了只要是巫师都要被处死吗?”
鲁特加没有忘。他也没有忘记姬热拉对他意味着什么,没有忘记姬热拉那温柔的眼睛,甜甜的笑颜。她的魅力能让狼从森林里走出来,能把一个孤独的武士从他为自己建造的牢狱中解月兑出来,能对一个为诋毁她而战的人微笑??正是这个男人,作为她的丈夫,本应为她而战。鲁特加处于极度痛苦和矛盾之中。
“事情不会糟到那一步的。”他平静地说。
“什么使你这么乐观?”
“上帝不会这么残酷的。”
伊奇摇摇头,“恐怕你过于相信上帝了,他竟然让高恩特和凯尔温这样的人作牧师。”大熊瞇起眼,仔细端详了鲁特加一会儿,他突然笑了,“难道你打算跟上帝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鲁特加看到伊奇眼中的神采,显然大熊已经猜出鲁特加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鲁特加希望大熊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早上天色灰暗,冷风嗖嗖,姬热拉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浑身发抖,在安托尼乌斯和加斯东的押解下走向决斗场。他们谁也没有用手抓她,但都保持着警惕,怕她会随时逃走,他们心想她或许会变成一只小鸟飞走。然而姬热拉并不想逃走,逃跑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她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控制,正在滑向一个恐怖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