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什么也没说。老实说,我完全不想和他谈话。”她一颤。“那时候,我一心只想尽快结束那支舞。”
“他对你说话了吗?”
“完全没有。”她咬著唇,回想舞厅那一幕。“我觉得他并不想给我将来能认出他的任何线索。”
亚瑟同时月兑掉外套及背心,再把衣服丢在独脚圆桌上。
她深吸口气,专注地看著炉火。那男人似乎并未发觉他正在她面前宽衣。
镇定,她想。亚瑟只是想让自己舒服一些。绅士在家中当然有权这么做。他的心思显然全想著谋杀案,而非激情。也不知道他对她的神经造成的影响。
“那表示你可能在别处见过他。”亚瑟说。“他也许怕一开口就会被你认出。”
“对,很有可能。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确信以前没和他跳过舞。”
“你如何确定?”
她望了他一眼。他仍在房里走来走去,有如笼子里精力充沛但惴惴不安的狮子。
“很难解释。”她说。“一开始他穿过人群向我走来时,我还以为是你。”
听到这句话,亚瑟猛然停步。“你为何会认错?”
“他穿戴的披风、面具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该死。他故意要混淆你,服装类似绝不只是个巧合。”
她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觉得。那很可能真的只是巧合,舞会里有许多绅士都穿戴著类似的披风及面具。”
“今晚你曾把其他男人误认成我吗?”
他的一针见血令她苦笑。“没有,真的没有。只有披风破掉的人,而且只有一下子。”
“你又如何确定那不是我?”
他的语气怪异,混合了好奇及怀疑,彷佛他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在昏暗拥挤的房间里,你真的认得出我吗?你有那么了解我吗……
我可以,她想,但她不可能那样说。
她想了想要如何告诉他才合理。她当然不能说杀人者的气味完全不像他的,这种说话太私密、太亲昵,也显示她有多注意他。
“他和你不一样高。”她只能说。“我和你跳过舞,爵爷。你的肩膀比他高一点,”她可以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依恋地想。“也比较宽。”亚瑟的肩膀肌肉滑顺又诱人。“还有,他的手指比你的长。”
亚瑟脸色一暗。“你注意到他的手指?”
“真是的,爵爷。女人对碰触她的男人都会很注意他的手。男人不会吗?”
他发出模糊的声音,有点像“哈”。
“噢,我还注意到两件事。”她又说。“他左手戴著戒指,穿著黑森靴(译注:黑森士兵的长靴:黑森是德国西南部一州。黑森士兵穿的长靴,膝前有精致、优美的饰穗)。”
“城里有上千个男人都穿黑森靴。”他低声说,接著又回头看她,扬起一道黑眉。“你也会留意靴子?”
“我一发现他不是你,就开始猜他是谁。”她望著炉火。“无论他是谁,绝不会是老人。他跳舞的动作时髦而轻松,毫不僵硬或迟疑。我保证他不是你叔公那一代的人。”
“这个线索很有用,”他缓缓地说。“我会仔细想想。你还注意到别的事吗?”
“我不知该怎么说,但当时我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似乎兴奋得异常。”
“他刚杀了人。”亚瑟停在窗前,望著月光下的花园。“恐怖的兴奋感绝对仍刺激著他,并强烈地支配著他。所以他才会找上你,和你共舞。”
“那似乎很古怪,不是吗?”她颤抖。“一般人在犯下谋杀案后,应该会想要回家泡个热水澡,而不是去舞会跳舞。”
“他去樊家舞会,不是想随便和某个女人跳舞,”亚瑟平静地说。“他是去那里和你共舞的。”
她又一颤。“我承认他似乎是故意找上我,但我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懂。”
她迅速回头,震惊於他森冷的语调。“你了解他的动机?”
“今晚他一定从伊毕那里得知我在猎捕他。所以他傲慢地决定向我示威,做为庆祝。”
她抿起唇。“也许你说得对,爵爷,但仍解释不了为何他会和我共舞。”
亚瑟转身面向她。看到他眼中野蛮的光芒,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不了解吗?”他说。“这是男人彼此争斗时古老而丑陋的传统。大多时候,胜者会以占有敌人的女人宣告他的胜利。”
“占有?爵爷,你说的是强暴。”她跳起来。“我保证,我们只有跳舞。”
“我也保证,罗小姐,在恶棍的脑中,那支舞正是另一种行为的象徵。”
“这实在荒谬!”她激动地说,但又想起陌生人揽住她的腰时,她有多讨厌那种感觉。她深吸口气。“不管他如何看待这件事,在我看来,那只是和讨厌的舞伴跳了一支短暂的华尔滋。”
“我知道,但你的看法并不重要。”
“我不同意。”她激烈地说。
他彷佛没听到她的话。“我必须想出另一个计划。”
她看得出他已经在思考新策略。“很好,我们要怎么做,爵爷?”
“你什么都不用做,艾琳,只要上楼收拾行李。你在这里的工作就到今晚为止,我会把薪水送去给你。”
“什么?”她气愤地瞪著他。“你要解雇我?”
“对,在这件事结束前,我要送你到我的另一处产业。”
她的全身涌起纯然的恐慌。她不要再回乡下,她的新生活在伦敦。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要再被人送到偏避的乡村产业,在那里枯等到地老天荒。
但歇斯底里只会让事情恶化,她告诉自己。他是亚瑟,逻辑最能够说服他。
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而镇定。“只因为恶棍和我跳过舞,你就要把我送走?”
“我告诉过你,他认为那不只是一支舞。”
她红了脸。“老天,爵爷,他并未强迫我做任何事。”
“他的行为,”亚瑟的声音强硬得吓人。“正表示他把你当成这场游戏中的人质,我不会允许他那样利用你。”
她必须容忍他冥顽不灵的态度,她告诉自己。毕竟他只是想保护她。
“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她努力保持耐性。“但那已经太迟了。无论你喜不喜欢,我已介入这件事。爵爷,我想你现在的思绪并不如平常那么清楚。”
他非常专注地看著她。“是吗?”
至少她引起了他的注意。“爵爷,你显然非常担心我的安危,你真的很有骑士风度。但就算你把我送到乡下去,你真以为恶棍会忘了我吗?”
“只要他知道我改变策略,就不会再对你有兴趣。”
“我想你并无法确定结果必定会如此。但你可曾想过,也许杀人者会认为我比伊毕更了解你及你的计划?”
一阵短暂但不安的沉默降临。她看到亚瑟因领悟而脸色一凛,知道他无法反驳她的推理。
“我会加派武装守卫保护你。”他说。
“这样也不一定阻止得了恶徒。他可以自由进出社交界,我要怎么办?躲避所有的绅士?躲多久?数星期?数个月?你不可能永远派人守著我。不,我最好还是留在你身边,帮你找出杀人犯。”
“该死,艾琳——”
“还有玛格怎么办?如果不能利用我,也许杀人犯会转而利用她。毕竟,她不只住在这里,更是你的家族成员。让我月兑离这场游戏可能会使她成为恶徒的下一个目标。”
“该死。”他又说了一次,这次声音轻了些。“你说得对,我想得不够清楚。”
“那是因为你今晚承受很大的压力。”她安抚他。“你绝不能苛责自己。任何人走进谋杀案现场后,推理能力都会受到严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