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的上流人士总是赢家,他想著缓缓沿墙滑落。冷意在体内扩散,世界开始变暗。
闯入者上前,从口袋拿出第二把手枪。视线虽已逐渐模糊,伊毕仍勉强看到男人发亮的靴子旁甩动的斗篷侧摆。有如地狱来的恶魔之翼,伊毕想。
怒气激起他最后一股力量。他用力撑离墙壁,将手里的刀子用力刺向杀人者。
恶徒一惊,侧过身子,靴子勾到了椅脚。他摇晃著想保持平衡,斗篷疯狂舞动。椅子砰然倒在地上。
伊毕盲目攻击,感觉刀子刺破且撕裂了衣料。有一秒钟,他祈祷他能把刀子刺入恶魔的体内。但刀子缠在厚重的斗篷中,伤不了人,且被人自他的手中抢走。
力竭的伊毕身子一瘫,模糊地听到刀子掉落在身旁地板的声音。
“买家会说价钱随你开还有第三个原因。”闯入者在黑暗中低语。“就是他无意付钱。”
伊毕没听到第二次枪响,那枪射穿他的大脑,也毁了一大半他视为财富的容貌。
杀人者冲出房间,只停下来熄灭烛火并关上门。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梯,不停喘著气,走下楼梯才突然想起面具,便从斗篷的口袋拉出来往头上戴。
今晚,事情并未完全符合他的计划。
他没预期到受害者的最后一击。两位老人死得太容易,让他假设该死的管家也同样不费吹灰之力。
伊毕上衣前方渗著血,手持尖刀,向他冲来的样子有如死人受到电击后复活。
他仍感受到那股全然的恐惧,使他神经紧张,平常清楚的大脑也混乱了。
昏暗的街上有辆未点灯的出租马车等著。马车夫缩在长大衣里,慢慢啜著琴酒。杀人者不知驾驶座上的人是否听到枪响。
应该没有,不太可能听到。伊毕的住处位在老旧石造建筑的后方,墙壁也很厚。此外,街上还有数辆马车大声地穿梭来去。就算马车夫听到什么声音,也是非常模糊。
他迟疑了一、两秒,决定不用担心。马车夫醉得很,对乘客的活动应没什么兴趣,他只在乎车资。而且即使车夫感到好奇,在酒馆里对朋友说,也不会有什么风险,杀人者想著跳进车厢里。出租马车夫没看过他的脸,面具完全掩盖住五官。
他坐进磨损的椅垫,马车便隆隆地起跑。
杀人者的呼吸渐渐平缓。他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聪明且理性的脑中思考著每个转折。他有条不紊地搜寻任何可能不经心留下的错误或线索。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认为一切都在控制中。
他仍微喘,脑子仍然有些轻飘飘,但很开心地注意到自己的心神已镇定下来。他把手举到面前。车厢内没有灯,所以看不到手指,但非常确定他的手已不再颤抖。
尽避意外的攻击后他感到一阵慌乱,现在反而有股晕眩的兴奋感。
他想要——不,他需要——庆祝伟大的成功。这次他不想去杀了蓝乔治及另一位老人后所去的高级妓院。他需要更特别的庆祝,以符合即将展开的命运。
他在黑暗中微笑。他早料到会需要为刺激的成就加料,所以已有计划,正如他早已排定这项工作的所有计划。他明确地知道该如何向对手展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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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噼啪作响的火焰,一只痛风的脚架在凳子上,嶙峋的手捧著一杯红酒。亚瑟等著,手臂靠在镀金的椅子两侧。和老人的谈话并不顺利,显然戴爵爷的时间感有如一潭死水,而非往前进进的河流,过去及现在於池中交错。
“你如何得知我对旧的鼻烟盒有兴趣,爵爷?”戴爵爷说,迷惑地皱著眉。“你自己也收集吗?”
“不,爵爷。”亚瑟说。“我拜访数家以贩卖高级鼻烟盒闻名的店,询问店主认为最具权威的顾客姓名。您的名字出现在几家顶级店家的名单中。”
无须多言为了获取老人目前的地址有多复杂。戴爵爷已经多年未增加鼻烟盒收藏品,店家也失去他的下落。此外,老绅士两年前搬了家,同年者若非已死,便是有些健忘,记不得老朋友的新住处。幸好一位每晚在亚瑟俱乐部中打牌的老男爵仍记得戴爵爷新家的路名及门牌号码。
他们一起坐在戴爵爷的书房中,屋里的家具及书架上的书如主人般,全都属於另一个年代。时间彷佛停留在三十年前,拜伦尚未写出任何诗句、拿破仑尚未战败、科学家也尚未有惊人的发现并解开电学及化学的秘密。连主人的紧身及膝半长裤都来自另一个时空。
寂静中,座钟沉重地滴答响著。亚瑟怀疑他最后的问题让老人沉入了混沌的时间死水中,不再浮出水面。
但戴爵爷最后还是动了。“你说是镶有红色大宝石的鼻烟盒吗?”
“对,上面还有土星的字样。”
“有,我记得有个盒子正如你的描述。多年前有个朋友带在身上,很漂亮的小盒子。我还记得曾经问他在哪里买的。”
亚瑟不敢移动,怕使老人分心。“他告诉你了吗?”
“我记得他说他和几个朋友委托珠宝商做了三个类似的盒子,一人一个。”
“那位绅士是谁?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当然记得。”戴爵爷生气地板起脸。“我还不老,爵爷。”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戴爵爷似乎不再介意。“葛伦特,那个拥有土星鼻烟盒的男人就叫这个名字。”
“葛伦特。”亚瑟站起身。“谢谢你,爵爷,非常感激您的协助。”
“听说他最近死了,不算久,上星期的事,我想。”
真该死。葛伦特死了?花了这么多心血追查,他却死了?
“我没去参加丧礼。”戴爵爷继续说。“以前一定会去,但实在太多,我就放弃了。”
炉火飞散,戴爵爷拿出镶珠宝的鼻烟壶,打开盖子,吸了一口。他快速敏捷地轻哼一声,吸入磨成粉状的烟草。盖上盖子,他满意地叹口气,窝进椅子里,沉重的眼皮合上。
亚瑟走向门口。“感谢您拨冗,爵爷。”
“不客气。”戴爵爷没张开眼,手指模著精致的小鼻烟壶,在手中不断旋转。
亚瑟打开门,正要踏进走廊,主人却又开口了。
“也许你该和他的寡妇谈谈。”老人说。
第十章
化装舞会里人山人海。据艾琳所知,樊夫人今晚选择的戏剧化布置风格正展示出她著名的才能。优雅的大房间里点著红色及金色灯笼,不用闪烁的烛火。昏暗的照明让空间充满长而神秘的阴影。
从温室移来不少盆栽棕榈树,故意沿著墙壁摆放,提供情人们隐密的小空间。
艾琳不久便发现化装舞会的重点在於卖弄风情、互相调笑,让已厌腻制式交谈的社交人士有机会玩玩最喜爱的游戏,且比平常更大胆地耍弄诱惑及阴谋。
亚瑟在用早餐时承认,他决定接受邀请时并不清楚这舞会需要披风及面具。
这就是让男人决定社交活动的结果,艾琳想。他们永远不会注意到细节。
但,玛格和班宁似乎都非常能自得其乐,他们消失已经半个小时。艾琳直觉他们正在善加利用故意散放在房间里的棕榈所形成的遮蔽处之一。
另一方面,她则正挤过人群,走向最近的门口。她需要休息一下。
饼去一小时,她尽责地和无数戴面具的绅士跳舞,几乎没法用手里拿的镶羽毛小面具来遮掩五官。反正玛格提醒过她,毕竟她就是要让人认得。
她已经尽最大能力执行任务了,但现在她不只感到无聊,穿著软皮舞鞋的脚也开始作痛。不停参加舞会及晚宴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