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勋微微一震,燃着熊熊恨火的炯炯目光顿时敛去。
那是他弟弟的声音。
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唯一不想牵连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抱歉,但王爷有令,若无他的手谕,无人能入郁竹居。”
“奇怪了,我想看看我的儿子也不行吗?这也要经过重重审核?”柔细却有些不稳的女音接着响起。王妃在门外激动着,而侍卫竟不由得害怕起来了。
自从多年前王妃历经丧子之痛后,她的精神状态便一直不甚稳定。这是王府中人人皆知之事,大家对待王妃也是能不触犯便不触犯,一味地顺她之意。
“王妃息怒,您请进便是了。”侍卫害怕地不敢忤逆,只好开门让他们俩进入。
“大哥!”厉祯一进门,便开心不已地扑向他大叫。
“祯。”厉勋怜爱地抚着怀中少年的发。
这与他相差十岁的弟弟从来不知他其实并非他的亲生大哥,还打从心底将他当神一样地崇拜。
“勋儿。”王妃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安的笑,她也急忙走过来将他拥入怀中。“咱们好久不见了,为娘真是想死你了。”
“我也很想你,很想弟弟。”厉勋接受王妃温暖的拥抱,闭上眼,说出心底的真话。
“真的?!”厉祯开心不已地仰起头。“大哥,你真的想我?”
“当然。”厉勋向他笑眯了眼。“不然我还有别的弟弟吗?”
厉祯登时笑得像个傻瓜。大哥想他!大哥想他耶!
“大哥,你知道吗?我最近新学了一套剑法,很厉害的!”厉祯迫不及待地献宝。
“哦,真的?”
“嗯。”厉祯大力点头。“我找王府武师比试的结果,大家都被我打败了,可不是人家让我喔,我是凭真才实料赢的。”
“这么厉害!”
“大哥,你也和我比比看好不好?”厉祯充满期待地向他要求。“就这么一次就好,你和我认真地打打看。我真想知道我和你究竟还差了多远!”以前他找大哥陪他练剑,大哥老是放水,从未使出过全力。
“这……”厉勋登时有些为难。如果真使出全力,只怕会不慎伤了祯。厉勋不禁望向王妃,向她请示,“娘……”
“勋儿,你就认真地和祯儿打一次看看吧!”王妃笑得温柔无比。“你不在府中时,他天天吵得我耳朵要长茧了呢。”
“但……”这似乎仍有不妥。厉勋还想拒绝,但厉祯兴奋提出的提议却让他的话不禁凝在喉头。
“大哥,最近皇宫正准备召开一场御前比武。我们一起参加吧,好不好?”在皇上的面前,大哥总不能放水了吧!
“御前比武……”那就是能面见圣上啰。厉勋不由得陷入怔忡,一抹思绪在他心底缓缓浮现,渐渐清晰。
他的眼神反覆变换过数道异彩,但在厉祯拉着他频问:“好不好?好不好?”之际,他的心绪已迅速地沉淀。
当他转面对向厉祯时,面容浮上了一片温煦如阳的笑容。
“当然,如你所愿。”
“御前比武?!”御景王眉毛一扬,“我不准。”
“为什么?”头一个响起的是厉祯不平抗议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不准就是不准!”御景王冷硬地撇过头去。
“爹,您太过分了!”厉祯气恼地大叫,扑上前便扯住他爹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大哥和我比试的耶!”
“祯儿,别胡闹,你快放手!”御景王惊怒低斥。
“不放、不放,我偏不放!”厉祯死巴着他爹。“除非您答应我让大哥也参加御前比武。”
“你这是威胁父王吗?”御景王虽然吹胡子瞪眼,却完全不敢有任何实际伤害他的动作。
虽然他平日冷血无情,但唯有对他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呵护备至。厉祯是父王无可取代的挚爱,这一点,厉勋早了然于心了。
“不是威胁。”厉祯顺势抱上了御景王的颈项,讨好道:“爹,算我求您嘛──”
“你──”御景王真是抱他也不是,推开他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当场,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王爷,你就答应祯儿嘛!他是那么地期待。”王妃婉笑着,也加入了劝说。
妻儿的柔情攻势攻得他几乎溃防,御景王挣扎好久,终于不得不重重叹气,“也罢、也罢!要去就去吧!”
“太棒了!”厉祯立刻迸出一连串的欢呼,亲了御景王好几下后,便喜不自胜地向外跑了。他一刻也不想浪费,他要去练剑。
“这孩子!”王妃笑啐了声,便跟着出去照看他了。
御景王溺爱的眼神跟着妻儿的背影转,缓缓地迈步也要跟出去,只有在经过厉勋身边时,他目光一厉,沉声隐喝:“别试着给我要任何花招,知道吗?”
厉勋没有回答,只是垂下黑眸,将所有激荡的思绪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到心底的最深处。
轰隆隆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在她耳畔冲刷,汹涌的水流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是不是死了呢?死在这冥府入口的忘川里。
“你醒了?”
是谁在叫我?玉珑缓缓睁开眼睛,小木屋里一张年老的脸孔映入眼帘。
“醒了就好,”老人的声音流露了一丝放松。他有着一张奇特的面孔,高鼻深目的,不似中土人士。
“……我还活着吗?”玉珑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是的。”老人望着她死寂的眼神,加了一句,“幸也不幸。”
玉珑的眼泪立时从眼角滚滚而出,她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就让她死了算了?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已心如死灰,她不想再活下去了呀!
“这是上天的安排。”如果他没有路过这片僻壤的话,她真将死于非命了。老人站起了身,走到桌旁拿起了熬好的药。“你身子太虚,喝下这碗药补补元气,你就会没事了。”
“我不想喝。”她不想活。玉珑消极地偏头闪避。
老人只是深深望着她,眼神悠远得仿佛忆起了另一张如玉的脸孔。
“你应该要喝,这是上天赐与你的新生,你不应浪掷。”
“我不懂,上天为什么要赐给我新生?!祂如果真的怜惜我,就应该让我死了,让我到地府与家人团聚。”
她没有知觉,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静儿热烫的血像把钥匙冲破了她为自己所封闭的心门,所有发生的经过全在同时突然生活起来了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重演。
大家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也许祂还有着另外的旨意。你……难道没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
玉珑捂着面,但老人还是能看到她狠狠一震。
他叹了口气,“是有的吧?”
有的。她还没替家人们收尸,她还没替家人们讨回公道,她还没……还没将他的爱从心底一点不剩地抹去!
她不该再爱他的呀!黑衣人口中的王爷,没人比她更清楚指的是谁了。他不爱她,她可以认命,可是,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她的家人何辜!静儿何辜?!
她剧烈地颤抖哭泣,老人怜爱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宛如父亲般地轻抚她的发丝。
“乖,别哭了。”
玉珑好久没受到这种温情的照抚,她不禁投入了老人的怀中,狠狠地哭个痛快。
“我恨他,我恨他,我好恨他!”她激动地哭喊。“是他杀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他为大家报仇!”
如果她早这么做就好了!不要对他的爱留恋不去,不要将自己封锁在那个还有他的世界里,如果她早一步打从心底彻底地恨他,她就可以预先警告大家,那么……这不幸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