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办法,亲眼看他娶别人,那比凌迟她的更痛苦。
如同当初的约定,她可以离开了。
透过雪雾,她看了看这座宫殿,快速梭巡,每一处,她都不放过。她要用力记得,所有在这里与他共度的时光。
飞奔着,她很快来到长安大街上。
繁华的长安,即将被她撇下,兴庆宫也将从她身后消失。
下雪天真好,孤霜不由得酸楚的想,泪流出来会被冻成霜,路人将以为那是雪,没有人注意那是泪。
两只眼睛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血红。
拖着朱红长裙,她一步一步走向西市的关家药铺,快到门前,她躲进旁边的茶铺。等了半个时辰,一个灰衣小厮撑着伞往药铺走去。
“笑儿。”她叫道。
“孤霜!”撑着油纸伞的君莫笑连忙抬头,“你怎么了?”手一松,油纸伞飘到了雪地上,他心急地上前牵住好友没有温度的手。
“我很好啊。”热泪涌出眼眶。
“你不好,你很不好。”君莫笑焦灼地拉她进茶铺的帘后。
“大婶,能多给我们一个炭炉吗?”他向茶铺老板说道。
“就来就来,哎呀,这位小媳妇怎么了?”孤霜的样子吓了老板一跳。她双眼红得教人不忍卒睹,双颊冻得又红又紫,满头是湿漉漉的半融冰雪。
好心的老板搬来好几个炉子,阵阵暖意包围着孤霜。
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君莫笑的。
“他对你不好?”他的瞳里是阴狠光芒。
甭霜咬着唇,一直摇头。
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孤霜经历的人。此时,常在孤霜面前装弱小的君莫笑,恢复他的本性,他义气地守着她,帮她抹泪。
“孤霜姐姐,让我也抹去你的记忆吧,你就不会再想他,再痛苦了。”耗费灵力,即使被打回原形,他也义无反顾。
她哽咽着摇头,“不,要是我也忘了,还有谁记得我们的过去?还有谁?还有谁能保存这一份爱?只要我还记得,那份爱就永远都在。”她舍不得啊,那是她唯一的拥有。
君莫笑叹息连连。
“我要离开长安,可又不能带你同行,笑儿。”她哭到泣不成声。以前还有笑儿陪着她,可现在他受风长澜牵制,她根本无力救他。天大地大,她孤身一人,她没有爹娘,没有可以遮风蔽雨的家,只有她自己走。
“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不行,你的解药怎么办?风长澜不会放过你的。”
“孤霜……”
“笑儿,我再也不见他了,再也不见了。我会先去咸阳城找悠仁,散散心,再决定以后怎么办。”风长澜派她去插手悠仁的事时,她与悠仁也结下姐妹情谊。
“楼定业他……”悠仁的夫君可是个大恶人,他不放心啊。
“没事的,有悠仁在,一切都没事。”
“你等等。”君莫笑跑了出去,很快又回到她身边。他手上抓了很多黄纸。咬破指头,他一口气写了三张符纸,塞到她的右手里,“可以免你路途之苦。烧掉一张,就能去你想去的地方。”说完,他拉过她的左手,挤出更多的狐血在她的手心写了一串符咒,那符咒闪过一轮金光后,慢慢消失。
“笑儿!”孤霜惊恐地叫着。
君莫笑此时整张脸染上黑气,破损的手指流血不止。
“我没事,休养几天元气就可以恢复了,这个是给你防身用的,我不在你的身边,若是有别人欺负你怎么办?”他闭眼吐息,再深深吸气。灵力耗损太多,伤身啊。
苞君莫笑在茶铺坐到天黑,两人终是不得不分别。
“你放心,不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给你建狐仙庙,等你摆月兑风长澜,就可以来找我。”
“不用太勉强自己,我无所谓的,孤霜姐姐。”他对她挥了挥手,“我会时常去看你,我来去方便。”
“嗯,笑儿,我先走了。”
君莫笑点点头,欲言又止。
红通通的灯笼下,他们在风雪中别离。
第9章(1)
大雪足足下了两天,第三天清晨,阳光终于穿透厚厚的云层投向大地。
揉揉酸涩的眼睛,自宫中回转的淳于千海被人搀下华轿。
足才踏地,一阵寒风袭来,一位身着朴素灰袄的男子忽地出现在侍卫的身边。
“王爷。”他微微启唇,倨傲地叫住仪王。
“大胆刁民,见了王爷为何不跪?”侍卫横眉怒喝,其实心下骇然。此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们竟无一人察觉到,不过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再惊愕,面上仍是一派的镇静穆。
益寿一见他,连忙向仪王耳语了几句。
淳于千海了然地点点头。“你就是风长澜。”这个人很冷,冷淡是他对他的第一印象。
“正是在下。”冷眼微抬,异于常人的银发在风中如同飘扬的雪沙。
“请入内说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很好奇这个长安第一大药商找上门所为何事。
强打起精神,他领着风长澜来到百花楼内。
“请用茶。”他吩咐人送上暖茶。等茶水送上,他遣走下人。
“风某是来为王爷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长指敲着瓷杯,淳于千海缓缓抬眼,“本王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劳烦阁下出手吗?”他不动声色的问。
“有,王爷你的记忆。”
敲打的指停止了动作,淳于千海眯起眼,“你有这个能耐?”
“王爷,凡人怎会无故失去重要的记忆?而且是,只忘记某个特别的人?”他绝非信口开河,所说的状况与仪王的情形相符。
“说说你的见解。”没有太过热切的追问,他态度显得无所谓。
风长澜轻笑一声,开始有些欣赏起这位王爷。不疾不徐,除了孤霜这个弱点,可以说滴水不漏。
“拥有千年修行的狐狸,制作出一道符咒,与一个人的发丝同烧成灰,给人服下,即刻抹去记忆。在下不才,正好养了这样一只狐狸,也知他曾做过的好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越听,他心头越清楚,此事与他有很大关系。
“他是孤霜的好友,所以仗义出手。这还叫狐狸吗?真是让人喟叹啊。”
“如何解这道符咒?”也许恢复以前的记忆,他就能明白孤霜决绝的原因。
“在下今日,就是来替你解开这道符咒。”银发在屋中光耀如锦缎。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迁风长澜,“为什么帮我?”
一道难言的愤怒和倦意笼罩灰袄人。
“此举并非是想帮你,实为报复孤霜之不义。我想王爷也清楚,孤霜有多害怕你找回那段被尘封的记忆。”
“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教唆在下妻子逃家,让在下痛心泣血。”他的心好难过,恨孤霜至极。自从来到长安,他从未跟心爱的女人分开过,如今不但要夜夜孤眠,还得追着哄小白开心……偏偏他好像很不擅长哄妻这种事。
要不是自己仍在挣扎的边缘,淳于千海觉得自己一定会笑出来。孤霜啊,这朵荆棘之花,热烈、奔放又爱横冲直撞。
“听起来很像孤霜的杰作。”他无力地摇头。
“王爷,在下要动手了。”
“请。”他挺直身,闭上坐好。一个爱妻至深的男人,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出岔,牵连到心爱之人。这个道理他懂,他也懂。他可以信任这个银发男子。
“王爷,请好好想想孤霜的脸。我要开始了。”风长澜冷幽的声音夹带着徐徐风声,顿时给人一种身在旷野中的感觉。
黑暗之中,他竟不知置身何处,也许是在天宇的尽头,也许是在黄泉的边界,除了风长澜的气息,一切都变得虚无。
心骤然疼痛起来,随着跳动的痛意,淳于千海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