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小姐们,小姐们也往这边看。
“你看,那个姑娘贵气又和善。”孤霜偷瞄四周,看见那三个官媒躲在角落给她使眼色。“王爷,看样子她们都是名门千金,进退得宜,知书达礼,将来即使到了宫中,也不会丢了你的面子。”
现在卯足劲为他说亲,只想他能赶快放弃她,她没有勇气与拿他人性命威胁她的老王妃对抗,更没有力气再跟自己的心拔河。
一抹自嘲的笑出现在淳于千海的脸上。他的目光始终都在孤霜的脸上,很冷。
突然,孤霜觉得脸上一冷。不会吧?她又不自觉的流泪?当发现是天空滴落的雨点,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回去吧。”他疲惫的转身。
“王爷,不如再多……”修长的指狠狠地扣着她的腕,将她拉上马车。
马车里,他流露出的悲伤,如同刺入眼睛的利刃。
他们没有说话,他一遍一遍用失神的眼神的凌迟着她。
“你答应我,你会娶妻,你会有子嗣。”孤霜同样冷着脸提醒他。
“我会有王妃,这是我的有的放矢。而这个王妃之位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你的。”
瞬间像被抽干勇气,她一句话也不能反驳。
随后,比争吵更难熬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彼此都耗尽心力,都怕再说一句,会引来泪水和决裂。
他怨她、怪她,不再与她说话。
三日之后,沉默的凌迟终止。
“王爷,这是工部尚书千金的画像,这是镇国公孙女的画像,这是左金吾卫之妹的画像。她们几位都是有口皆碑的贤淑姑娘,王爷前几日已在城外见过她们,请王爷选一位吧,王妃之位一直空悬着,皇上十分担忧啊,数次托高公公来催促卑职为你说一门亲事。老王妃年事已高,你……”官媒跪在兴庆宫殿前,口沫横飞。
另两位官媒一同跪在地上。
“都拿走。”
“王爷,这些工部尚书、镇国公、左金吾卫写来的婚书。只要你愿意,收下任何一封,还是全收下,几位姑娘都愿意一同嫁入仪王府,我们将为王爷筹备一个空间盛大的婚礼。”
“真是辛苦你们了!来人啊,把这三个混蛋给我打出去。”他的脸上已黑成一片。
“王爷,本朝还没有王爷年过三十,尚未娶妻的先例。”官媒冒着冷汗说道。
“啊,别打别打,王爷,卑职知错了。”官媒被涌上来的侍卫打得哀哀叫。
只见一抹朱红闪过,官媒手上的婚书被人抄走。
“王爷,请你收下婚书。”孤霜高举婚书,双膝跪在冷冷的青石上。
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隐隐有闪电划过。
“起来!”他低沉地喝道。
“请王爷收下婚书。”她丝毫不让。
第8章(2)
他要她,而她,要亲手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血淋淋,带着创痛的抗争。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逼他?
她心痛自己不得不伤他。
双方都不想妥协。
一切仿佛都停住。
她跪在地上,螓首低垂。
他衣着单薄,静静地站在寒风中。
“老王妃到。”院里有人通报。
身披貂皮大氅的老王妃在众婢的簇拥下,缓步来到兴庆宫前,沉稳地看了看早已面色难看的儿子。
“阿莲,出什么事了?”老王妃问道。
小步移到她身侧,莲夫人微微躬身,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千海,收下婚书,别辜负了这位媒婆和官媒的心意。”她严肃地说,目光在孤霜的身上流转。有审视、有猜疑、有冷酷。
“王爷,收下婚书。”孤霜再说了一遍。
“莲姨,将我娘请入内。”淳于千海的视线始终没从孤霜的身上转开。
闻言,老王妃沉下脸。她这个儿子,只要一碰到这个女人,就变得异常盲目,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在他的脑子里。
“老王妃,外头太冷,还是入屋暖暖的好。”莲夫人搀过老王妃,领她往内而去。
殿前,两人仍无声的对立。
寒风越吹越烈,淅沥哗啦,雨滴从沿灰的去里坠下。
湿透的衣衫,被风一吹根本无法御寒,刺骨的冷意,冻紫的两人的嘴唇。
“起来。”
“请王爷收下婚书。”冻僵的她没有一丝动摇。
凄风苦雨,一阵闷人的沉默。
“她们个个都是王妃的不二人选。见过王爷后,都对您倾心,王爷还在犹豫什么?”
雨水慢慢变成雪片,地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白色。
他吐气成霜,咬着牙道:“我不会接受。起来。”
斑举的手臂和红红的婚书上,沾上晶莹的雪花。
“你不接受,我不会起来。”他不能再放逐自己,他需要走上属于一个王爷该走的路,而不是为她停留在原地。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到你站起来为止。”
“王爷,请保重!”
“王爷!身体要紧。”
下人们都屈着膝,围着两人跪了一圈。
此时,就算是天崩地裂,两人也不会放弃各自的坚持。
跳跃、飞旋的雪花在天地间纷纷扬扬。一个时辰后,天与地的界线被一种颜色吞没。
龙湖之上一片蒙蒙雾气,远处佛寺的钟声在整个长安的上空回荡。
他们谁也不想向对方妥协。
放开手,他将永远失去她。雪地里静跪的身影让他一阵心痛。没有她,他的心似浮萍,无根,随风起落飘动,苦苦寻找着曾经停靠过的水岸,也似这雪花,毫无重力地坠入大地,埋入泥上。她猛然撞进他的生命,改变了许多事。他不再执着于记忆,不愿再一个人独处。他的心再不似浮萍,而是温暖却多伤的种子,在疼痛中请求她的照拂。
放开她,他又将被打回原形。
她给了他很多拒绝、很多伤害,这一生,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女人留下。
寒冷的天气,仿佛冻住他的血脉,令他通体冰冷。
她越是抗拒,越是想逃,他就越是无法放手。她是他的荆棘之花,抱住她会很痛,却痛得酣畅,不甘罢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在转大,他发已白,她的脸覆盖冰雪。他们好似在这里对抗了一生一世,从天地洪荒时代起,就这样对持。
对立中又有着无限情深。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强大的爱意超出体能的范围,支撑着她小小的,已没有知觉的身体。
朝朝暮暮,是爱,执子之手,是爱,举案齐眉,是爱。而此时,让心爱的人回归本该平顺的人生,更是爱。
她怎会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她爱他啊,这才比任何时候都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口了。
“你真的要我娶她们?”声音沙哑苍凉。
棒了半晌,孤霜颤抖地道:“是。”
带着异常平静地走到她面前,淳于千海取饼婚书,长长的指头在婚书上敲打。
一下一下都令在场的人毛骨悚然。
“你还真是尽忠职守的媒婆。哈哈……”拿着婚书,他绕过她,迎着风雪,走向大门,“来人,备车,我要进宫。既然有喜事要办,怎能不去宫里报报喜。”
侍卫、东蓝、益寿在雪上快速移动,追随仪王的身影都出了兴广宫。
他拿走了婚书,他接受了!甭霜跪坐在雪地上,积雪的地面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一片狼籍,如同她的心。
“这场婚事,你能拿多少钱?这么拼命?”三个官媒抚着吃痛的走过她身边,丢下这句话。
她沉默不语。
三个官媒走后,孤霜用足最后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看见兴庆殿的屋檐下,站着老王妃和莲夫人。
棒空相望,警告、愠怒的眼神,她不会错认。
是时候离开长安,离开他了。他即将娶回一位王妃,也许是工部尚书的千金,也许是镇国公的孙女,也有可能是左金吾卫的妹妹。甚至是她们三个一起迎进门,他的身边太过拥挤,已经不再需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