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疯狂地爬上我的心头——涟,莫非她也是喜欢李威的?
这个想法一旦涌现,便难以遏制。在后来的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开始像草原上的羚羊一样,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我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试图从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中来找寻证据以便能够否定我的猜想。我希望我能在她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里发现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李威的影子。然而,我失败了。
她也喜欢他,也许,与我同时发生。然而,她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她已经意识到了,但是,她在潜意识里还不愿意承认。
我陷入了空前的矛盾。一边是涟,一边是爱情。我日夜思索着,企图寻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然而我是注定失败的——这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习题,而且,从它第一次出现,就已经注定无解。
终于,我决定赌一次,我决定告诉涟我要和李威结婚。我对自己说,如果涟近对——不管她的反对理由是什么,我都放弃。因为,无论如何,我不能放弃我的姐姐。呵呵,现在想起来,我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博和母亲当年多么相似啊!也许,当年的母亲也只是想赌一次吧?!和自己赌,和亲人赌,和爱情赌,和命运赌。奇妙的是,母亲赢了,我也赢了。我们都获得了首肯,都在别人的默默牺牲下,获得了将爱情转化为婚姻的机会与权利。
在这一点上,涟和姨母又有着惊人的相似——她们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让步了,并且,都对自己的牺牲保持了从头到尾最为完整的沉默。而且,她们都同样无怨无悔,义无返顾。
同样的,我和母亲最终都放弃了。母亲也许固然有着无可奈何,然而我,则完全是在她的前车之鉴下做出的自动自觉。因为即使涟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开口说出她的牺牲她的让步以及她的放弃,但在我的心里,却还是永远无法释怀的。我会一辈子记得我曾经对一个女人的伤害与掠夺,而这个女人,是我最亲最亲的姐姐。我的内心将永远无法超月兑,无法平息。
因此,不如放弃。
李威再也没有联络过我,他从此在我的生活里销声匿迹。我有时候甚至在怀疑——真的结束了吗?那样深刻的爱情,那样的相知相许不离不弃。就只需要两句话,八个字——我不爱你了,以及,我确定,就结束了?!
也许,是这八个字太伤人——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男人。也许,是我的无情与平静。
直到现在,我还常常会出现幻觉。清晨,我会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与呼吸的声音——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段时间,他会经常在门外等我。不出声,不敲门,静静地等着,等我出门,然后和我一起走——去调查、去寻访、去探寻母亲与父亲的秘密。甜蜜的日子,梦一样的记忆。
我知道这是我的幻觉——门外再也不会有等待的身影了。但是,我还是有好几次忍不住地冲出门去,着了魔一般,身不由己。打开门,外面自然是空荡荡的,一片萧索的空寂。
然而,我是并不后悔的。
我和姐姐接管了全部的生意。每天都很忙碌,我们在市郊重新购进了一幢房子——原本是想将老房子翻新一番的,然而请了好几个设计师都说房子已经太旧,再翻新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损坏房子原有的风韵。新居在郊外,一个非常幽静的别墅小区,每一幢房子的设计都各具特色,没有两幢房子的样子是相同的。装修事宜涟已经在监督进行着,她说,明年春天我们就能搬进新居了。至于这栋房子,就让它闲置在这里吧。这里承载了太多东西——父亲的、母亲的、姨母的,以及涟和我的。这些东西,我们都已经负担了太久,我们已负担不起。我们都需要忘记。
菊姐姐终于还是离开了。我和涟商量之后给了她一点资金,让她去做点小生意。她十分舍不得我们但还是欢天喜地。毕竟,与人帮佣终究是仰人鼻息,比不得自己做生意来得自在独立。
我们重新请了几个下人——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都是忠厚老实的人,女人的菜烧得很好,男人会开车,还会做一点园艺。
每天,我和涟在早餐桌上便开始讨论一天的行程以及近期的公事,然后双双出门去——有时目的地相同,有时各异。晚上,两人总是一身疲惫,若没有火烧眉毛的事,我们几乎是不交谈的。吃了夜宵,便各自回房去。我和涟已经不再共用一间卧室了,搬家之后,连同书房我们也会各有一间。
姐妹俩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在灯下共同完成一副拼图的闲适生活,已随风散去。
饼完年,我们就要搬家了。搬家之后,我们打算再请几个下人——打理家事,收拾房间,连同园丁与司机。新居较现在的房子几乎要大上一倍,家事必然更多,而我们已打算再买一辆新车。
然而,我们姐妹的情意依然是好的。现在又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光景——什么都没有了,在我们的生命里。我们只剩下对方而已。我们只有相互信任,彼此扶持,相依为命。
第四章散落天涯(2)
李威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三年已经过去了。三年前的今天,漪对我说了那五个字,态度坚决,神情平静。于是,我走开了。我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度过了整个冬天。我无法面对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他们只是在问,为什么?不是已经计划好要结婚的吗?那样好的女生,那样好的家庭!你这是为什么啊?!我无法开口告诉他们——她离开我了——我无法启齿。所以,我只有沉默。
冬天结束之后,我找了一份工作——一份收入微薄琐事繁杂的工作——我投到了一位十分著名的画家名下继续学习美术,一边学习一边做他的助理。每天,无非是帮他应付记者应付学生应付慕名而来的崇拜者等事情,再或者就是联络赞助商家联络出版社美术馆展览馆之类的方方面面。一有空,我便潜心学画,以图将来能有进一步造诣,能够自立门户,也找一位年轻的毛头小子来替我日日接电话发传真。
忙碌的生活使我渐渐摆月兑了当初的泥足深陷和后来的痛心疾首。然而,每隔一段时间,我还是会管不住自己——我会在清晨悄悄地跑到她家的门前,像过去习惯做的一样,默默地在门外等待、徘徊,竭尽全力地倾听着门里的声音以猜测她的一举一动,推断她会何时推门而出,带着盈盈的笑意站在我的面前。
可是,她不会再这样笑着站在我面前了,永远也不会了。有几次,正巧碰见她从门里走出来——她的脸还是那样的美丽。每一次,我都慌忙躲开——虽然我很想冲到她面前。我想再问她一次——你真的确定吗?但是,我没有。也许,是我没有勇气再一次受到伤害与打击了吧!无论如何,我不愿意自取其辱。所以,我每次都静静地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这她的身影,静静地等待她离开。
最后一次到她门前,是冬末早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春的阳光在清晨时分并没有什么暖意,风瑟瑟地吹着,我觉得颇有几分凉意。门口,停着两辆大车——几个工人模样的年轻男人正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