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下厨?”夏天凤讶然瞪大双目,没想到他这大男人会懂得煮食。
他逸出了笑痕。“可以试试。”
“那你得先等我擦好头发。”她微笑着答允他的邀请,倒想看看他能“试”出什么消夜来。
深邃的俊眸霎时溢满笑意,唇边扬起的弧度泄漏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好的。”笑着点下头,他为她的答应感到万分高兴。
随着时间的流逝,飘浮于江上的水灯逐渐增加,水上不停闪烁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彼名扬走到船边,在等待她的同时,亦不忘欣赏江上如星子般的绚烂灯火。
“好了。”擦乾青丝后,她轻喊了声,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彼名扬闻声转过头来,只见她的长发用支簪子简单地绾起,模样端庄而素雅,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教他几乎移不开视线。
这时,四周的船舶都点上了灯,多盏灯光照亮了黑夜,使他俩能真切地看清对方的模样,而她也察觉到他那惊艳的炙热眼神。
一抹嫣红窜上了她清丽的小脸,面对他灼热而坦荡的注视,她莫名地感到羞赧,被他瞧得浑身下自在。
注意到她闪躲的眸子,顾名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收起过分专注的目光,有点困窘的乾咳一声。“走吧。”
“嗯。”她淡淡的应了声,神色迅速回复一贯的清冷,可心绪却处于一片慌乱与不安中。
苞上他的步伐,她镇定了心神,要自己别想太多,她不该被他的一个目光而影响自己一丝一毫。
一同走进舱灶,他们一起生火、一起当厨子,为免被王妈发现他们的“捣蛋”,他俩抓紧时间,赶快做菜,弄了两道小素菜后便马上坐下来品尝。
“为什么不碰荤?”吃着清淡的白菜,他低声问道,看她一口接着一口、吃得
津津有味的模样,他对此深感好奇。
彼名扬无心的问话却挑起了她不堪的回忆,清滢明亮的眸子蓦地黯淡下来,她忆起了从前在长白山上学武的日子。
朝廷会招揽女子为锦衣卫,完全是为了利用她们对“目标”施以美人计,她们所能做的就是以色相去诱惑目标,套取上级所要的情报,继而让目标疏于防范,在他享受美色销魂时,别的厂卫便能轻而易举的达到目的。
师父明了她刚硬不屈的性子,深知她不屑当这种以色诱人的锦衣卫,又见她一心只想学武用作将来可杀敌闯天下,便给她一个机会,她若有练武的资质,他便收她为徒,传授她毕生的武学。
她吃尽了苦头,拚了命地去学、去练,几经煎熬终于得到师父的认同。
有别于一般的女厂卫,她与别的厂卫一样习武练功、一样的亲手杀敌,预见到她染满鲜血的一生,师父便要她终生斋戒以减轻罪孽。
可她杀戮太多,心知就算毕生茹素,也不能洗去她所种下的深重罪孽……
在她回想过去时,他敏锐的窥见到她眸子里的复杂思绪。
低下头,夏天凤继续吃着白菜,拒绝再想自己的满手血腥。“我一向没吃肉的习惯。”淡然答道,她心口倏然一震,拿着筷子的手几乎僵在半空中,她徒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一个失忆的人何来“一向”?又怎么会有“习惯”?
她防备的抬眼望向他,却见他一脸的平静,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失言。
彼名扬只是“哦”了声,举手为她倒茶,神色一如往常的淡泊。
夏天凤仔细梭巡过他脸上的表情,寻不到一丝怀疑的神色,惊悸的心这才安了下来,暗自庆幸他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破绽。
彼名扬安静地暍着茗茶,视线落到她身后空洞的黑暗中,沉默地思忖着,牢牢地把心中所想的隐藏起来,炯烈的目光慢慢渗出了一丝疑猜……
第四章揪紧
“还是没消息?”
舱房内一室的黯淡,窗棂外的夕阳照亮了男人冷峻的脸庞,顾名扬沉声询问伫立在案桌前向他报告事宜的常庆。
常庆点头。“已经寻遍整个镇江城了,没有一户人家知道夏小姐。”
彼名扬闻言沉寂下来,眉头紧拧着,连日来所累积的疑问在心底萌芽孳长。
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他起身踱到窗前,看着越加黯淡的天色,沉思一会儿,随即转身向常庆吩咐道:“停止所有的寻访。”
既然整个镇江城都寻遍了,再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是。那顾爷要用膳了吗?大夥儿都在等着您。”
彼名扬摇首。“你们先用,我待会儿再过去。”
常庆走后,整个舱房又恢复了宁静,顾名扬回到案前,翻出常庆来之前正在阅读的信笺。
这是从京师一位名叫“红娘”的人捎来的信。
红为朱,娘为后。捎信的人正是当今天子——朱由校的皇后张氏。
皇帝醉心木雕,耽于玩乐,不理朝政,使得大权落人魏忠贤与皇帝之乳母客氏手中。三年前,魏忠贤受命提督东厂后,气焰更盛、权势更大,独揽朝廷大权之余,更与客氏四处结党营私,胡作非为。
魏忠贤甚圣杀害忠于明室的大臣,与东林学士们展开激烈的斗争,更下了凡不依附九千岁者——皆为东林党人之令,对一些正直之上加以迫害。
而皇后张氏为人耿直、品性严正,不齿客魏两人的所作所为,时常劝谏皇帝,可皇帝只一味地宠信奸人。
张皇后遂联同皇帝之五弟信王——朱由检合谋对策,力挽一天比一天腐败的朝廷。
彼名扬得知张皇后和朱由检的救国救民之心,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这回张皇后捎信来,就是要他在年底时把大批西洋枪火炮弹运到无锡,再由归顺朱由检的忠党人士押往京师,准备利用这批枪炮正式向魏忠贤宣战,将其庞大的党羽彻底歼灭。
看毕信笺,顾名扬遂把信笺点火焚烧,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思绪有片刻的忡怔,直到纸成烟灰,他才回过神来,走到书柜前,翻出与洋人交易枪炮的帐簿。
他皱起浓眉,脸上尽是严峻之色,心底付度着天津那艘对漕船必须赶在冬天前到达才行。他做的是如此危险的事,稍一不慎便会连累所有人,他的首要之务便是安顿保护好顾名龙和“名扬天下”一船人的安全。
收起帐簿,他举手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案桌上常庆刚遗下的画卷上,俊眸一眯,他上前执起了画卷。
他打开画卷,直视着画中那张姣美的脸容,心中浮现无数问句。
“你——到底是谁?”低声吐出心底的疑问,顾名扬眼里有着茫惑。
收拾好房内的一切后,顾名扬来到舱厅与兄弟们一起用膳,甫一坐下,马上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名龙呢?”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厅里立时安静下来。
“他上哪儿去了?”
彼名扬突地惊觉自己已许久没瞧见弟弟的踪影了,中元节后他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是他自中元节以来第一次与众兄弟用膳,却不见顾名龙在旁。
没有人给予顾名扬回应,兄弟们皆是哑口无言,王妈更是听得冷汗直冒。
众人的反应教顾名扬更感不妥,以为弟弟又出外玩乐逛花船去了,但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名龙尽避贪玩,却一向谨守规矩,三餐必定在船上用膳,这是最基本的规炬,名龙再放肆也不敢违逆他所定下的规炬。
“他生病了。”
清脆的女声冷然响起,众人在心底暗叫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