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杯子,连喝了好几大口才停下来喘口气。
他安静地看著她,她迎视著……两人间一阵沉默,她无言的笑了笑,显然他不爱说话。
“呃,谢谢你之前救了我。”她指的是在瀑布那晚,见他没反应,便再道:“当时我真的以为我快死掉了,要不是你救我上岸,我很可能会淹死在那瀑布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掉下瀑布,明明那笨贼是推我坠楼的,哪知一醒来,大楼就不见了,反而出现一大片树林,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呢!梦境里出现了精灵,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存在,老实说,真吓了我一跳!”
她哇啦哇啦讲了一堆,他只听出一个重点,那就是这女娃儿便是那天打扰他净身的女人!
“啊,天亮了。”范子葵的小手指著窗外升起的太阳。
左荆顺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窗外是一大片车原,透著白雾蒙蒙的景象。
“好美哟。”绿草地映著晨光,像金黄色的稻穗般,这景致在二十一世纪几乎看不到了。
美?左荆挑起眉头,不觉得眼前这景色有何特别,只感觉早晨的湿气颇重。
“啊!”她双手一拍,神情微变。惨了,她昨天没去上课。
满堂耶!她迅速跳下木床,光著脚丫便往门口走去,还边说:“就这样啦,再见!我该回去准备上课了。”
“不送。”这女娃儿真有行动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细长的眼底浮现些许淡笑,看著直往门外冲的慌张身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他才吹熄桌上的烛火,躺上木床闭目养神,脑海里不停想著该如何向张婆婆解释“阿美”离开的原因。
或许他可以告诉张婆婆,阿美从没回来过,那只是南柯一梦,虽然张婆婆会因此而难过,但总比她下山漫无目的的找寻阿美来得好,在陷入梦乡前,他昏沉沉地想著。
突然,“砰”的一声,木门被打开,他动作快速地掏出玉骨扇,跳下木床冲出去,欲展扇砍劈入侵者——
“左荆,是我。”范子葵满睑脏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出现。
在看清楚来者后,他猛然止住势子,扇子在距离她鼻尖半寸的地方硬是停住。
“你不是回去了?”他收回玉骨扇,瞄了眼不知死活的范予葵。
“我不认得路。”她哽咽地道,哭得好不伤心。
“你住哪?”
“台北……”她说了一大串地址后,便拉著左荆的衣袖擦眼泪。
他神情复杂地望著她,半晌,才道:“我没听过。”
“没听过?!”没搞错吧!又不是山顶洞人。
“对。”
“那——”她一时语塞,想了会儿,才道:“T大总知道吧?我宿舍在那儿附近,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没听过。”
“啥?!”她差点抓狂,捉著他衣袖的小手不自觉将它揉成一团。
这是什么?她瞄了沾满鼻水眼泪的袖子一眼,这才注意到从一开始就觉得怪异的地方,闷声道:“你穿这什么衣服啊,好怪哦。”长长的袖子,长长的袍子,腰间还系了块玉佩。
“你的衣裳才怪!”他瞧了眼那衣不蔽体的料子。
“拜托,这是睡衣,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拉拉裙摆道。
“我这是襕衫啊。”他也捉起袍子介绍著。
“你以为你是古人啊!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穿什么襕衫的,活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演员。”她好没气的瞪了他一眼。
左荆闻言眉头一皱。“总好过姑娘身上这件破布。”冷哼了声,“的不像样。”她不善的口气让他微怒。
“破布?!拜托,这是高级丝质睡衣耶,我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存够钱买的,而你居然把极品当破布?!不视货的家伙。”
“衣不蔽体。”左荆凉凉地开口。
这四个字如雷轰顶,不仅轰掉了她的礼貌,也轰掉了她淑女的仪态。“我哪里衣不蔽体,你看到我露胸还是露了?!”
范予葵双手插腰,不满地再道:“更何况,现在是夏天耶,先生!每天平均室温约30度,像你这样包得密不透风的,不中暑才怪!”像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完。
她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瞬也不瞬地紧盯著他。
左荆有些怔忡,向来平静的眸子染上惊讶的色彩,对於她河东狮吼的反应不知如何是好。
饼了一会儿,范予葵才慢慢从他幽深的黑眸中找回失去的冷静,想起他才说了四个字,她就噼哩啪啦说了一大堆的乱发神经。
她不自然的撇开了眼。“对不起……”道歉的话含在嘴里出不来。
“没关系。”左荆一点也不介意,更何况是他先挑起她的怒火的。
很奇怪耶,明明是回来问路的,怎么会跟他讨论起衣服?范予葵清了清喉咙。“我想这儿应该是阳明山吧?告诉我怎么下山总行吧!最好可以避开那片树林。”想起穿过那片树木的情景,她就四肢无力。
“阳明山?”左荆重复这陌生的名词。
“对,阳明山,我也不晓得为何会从宿舍掉到这儿来,但我想应该是风的关系,可能那天刮大风才会把我吹上山,虽然这理由满烂的,可是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这儿不是阳明山。”他平静地道。
“不是?”范予葵挑起了眉,思索宿舍附近还有哪座高山。
“这儿是太白山。”
“太白山?”唔,好熟悉,似乎历史课本上提到过,记得它是秦岭山脉的主峰,位於占都长安的南面,那时正讲到安史之乱,唐朝国势由盛转衰,长安自此接连受战祸破坏,日渐萧条破败——
等等,历史课本?唐朝?太白山?
想到这儿,范子葵脸颊微微抽搐,发出不自然的乾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这儿是太白山?”太白山在中国大陆耶!
“对。”
“不对!我再问一次,你听清楚点再回答我。”范予葵深吸一口气,“你说这儿是太、白、山?”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深怕左荆听错了。
“没错。”这女娃儿在搞什么?
呵,呵呵——幻听,这绝对是幻听,她病得好严重,一定是发烧了。
范予葵逐渐泛白的脸色让他有点担心。“你还好吧?”
“好,好的不得了。”呜……才怪,她一点都不好。
范予葵苦著一张脸,大眼汪汪的睇著他那身可疑的服装,别告诉她科幻小说里的剧情跑到现实生活中,她会杀人的。
“左荆,现在是民国几年?”别说你不知道!
“什么民国几年?”怪问题。
“日子啊!”
“武德三年。”
炳,武德三年,她幻听的好严重。
“左荆,你有手机吗?借我打一下。”呜,别跟我说没有啊!
“没有。”手机是什么鬼东西?
“左荆……”忽然,她深吸一口气,看著眼前静默的男人一会儿,万分正经的沉声道:“你认识徐志摩吗?”这个清末民初的名人。
“不认识。”
好一句不认识,范予葵哭得好不伤心。
“徐志摩是你的仇人吗?”
闻言,泪掉得更凶了,仇人?!徐志摩是个诗人啊!
范予葵像快溺毙似的死命攀著左荆,泪一颗颗往下掉。“你知道台湾吗?那个四季如春的宝岛。”
“不知道。”
哇的一声,范予葵扑倒在左荆怀里。“那你知道什么?”李渊吗?
见她泪如雨下,左荆想出声安慰,思索半天,始终还是没开口,只是轻拍著她的背脊。
武德,唐高祖——李渊的年号。
范予葵掉著眼泪,不懂自己为何跑到唐朝来。
许久许久,她才渐渐收起泪水。
“左荆……”她试著想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