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缘分,够了。
胡思乱想中,过了一个多钟头,他们快回来了吧?宋浩男头上晖眩、全身无力酸软,难受的感觉在每一个细胞间游走胀大。
口干舌燥,宋浩男去倒床边矮几上的水想喝,手肘不慎撞到旁边的相框,玻璃应声而碎,散落一地。
他弯身下去要捡起相框,一个头晖目眩,整个人摔下床去。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玻璃碎屑刺进了他臂肉里,血迹点点。
他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把相框打破了。
他拿出框里他和江如瑛的合照,手指过处在她脸上留下一抹血痕,照片上残余的玻璃屑把他割伤了。
病重的人想得特别多,江如瑛照片染血,让宋浩男上了心事,这个兆头太不祥。
护士陈小姐听到声音忙上来看个究竟,见宋浩男摔在地上,忙扶他起来。
“陈小姐,我太太回来了吗?”
陈小姐收拾着碎玻璃屑丢到垃圾筒内,一边说:“宋太太还没回来。”
他不响,脸色变得凝肃了。
陈小姐重新为他打了一瓶点滴!将他安顿好,坐在旁边削水果。
时间在等待时流逝得最慢,如果不是摔碎相框,宋浩男不是多愁多虑的人,他不会挂心牵绊。
突然铃声大作,宋浩男心头一惊,陈小姐去接了电话:
“喂?是——你是宋先生的儿子!——是——什么!宋太太出车祸?——”
嗡的一声,宋浩男脑中如被闪电击过,轰隆隆、空荡荡。
“叫宋先生安心,你会处理——”覆述对方的话完,手中话筒被人抢了过去。
“宋玄!”从床铺到电话这段路不长,对宋浩男却是极大的负担,他气喘吁吁,直冒冷汗,脸色发白。
“宋先生。”陈小姐吓得睁大眼睛,宋浩男臂上的针头被他一把扯掉,血正汨汨向外淌着:“你快躺好,你的脸色好难看。”
“爸——”宋玄不见其景,也能想象情况如何:“你别担心,妈只是出了一点小车祸,这儿有我就行了,你安心在家休养。”
宋浩男没错过宋玄口气中一丝不稳和迟疑,他深吸一口气:“你不要骗我,你老实跟我说,你妈到底怎么样了!”
“真的没事,她只是小小擦伤了一下,皮外伤而已,不要紧。”
“叫你妈来跟我说话。”
“她她在敷药。”宋玄闪避着。
“她有手机,哪里都能打给我。既然她没事,叫她打个电话报平安也不能够吗!”他震怒,且焦心。
“爸”在宋浩男不容遁逃的威逼下,宋玄求饶地叫着。
他早该知道精明如宋浩男,他怎躲得过他锐利如鹰的观察?
“到底怎么样!你跟我说老实话,一个字都不准瞒我!”宋浩男口气愈来愈严厉。
痛苦地吐出胸中的郁气,宋玄决定照实说出。宋浩男有权知道真相,而早晚也会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他能瞒多久!
“我说,不过你要冷静,别激动。”说着,劝人的反而先激动起来。宋玄泪光莹然,喉头哽咽:“我们出机场后,妈说要去买什么饼的回去给你吃,她在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车子撞到她现在在手术室,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宋浩男在听到宋玄前面的话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知道这个噩耗,他依然不能自制地全身僵直,手中的话筒险些掉了下来。
“你妈现在在哪家医院!”
“马偕。爸,你身体不好,留在家里吧。有什么状况,我会立刻打电话告诉你。”
宋浩男挂掉电话,转头对陈小姐说:“麻烦妳送我去马偕。”
“宋先生,你的身体这么虚弱,不适合跑来跑去——”短暂的愣然后,陈小姐尽忠职守地苦口规劝他打消念头。
他理都不理她,举步维艰地走到衣橱前拿出外套一套,向门边移去。
“宋先生”陈小姐慌急地追上去,被他一臂拂开了。他是病人啊!怎么可以这么胡来?
唉!依他吧!妻子发生车祸,叫丈夫在家空等着急,有这种不近人情的道理吗!
“宋先生!我载你去就是了。别急,小心慢慢走。”
陈小姐再度伸手挽扶,这次宋浩男没再推开她。
第十一章
被挂掉电话,宋玄错愣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将话筒挂回。
回到手术室前,红色的灯仍亮着,手术则在持续进行中。
回想那一幕,宋玄仍心有余悸,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微微发抖。
绿灯刚亮,江如瑛便迫不及待从这头要跑到马路对面去。宋玄没见过她母亲这么心急过,她是想早一点回到家里吧。
一辆红色跑车为了要抢时间,远远地见黄灯已闪,它反而加紧油门,想抢对方车道的车子的起步时间!冲过红绿灯。说时迟、那时快,等驾驶看见江如瑛时,他已来不及煞车。
车子撞上江如瑛后,她整个身子被撞飞了好几公尺,落地时头颅在柏油路面上狠狠撞了一下。眨眼间,血流了一地
将脸深深埋在掌心,宋玄忍不住泪水盈眶,不断吸着鼻子。他的衬衫和裤子染满血迹,是运江如瑛上救护车时染到的。
妈妈不但大量失血,而且身上伤痕累累,他不敢再想下去,她是否还有生机!
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宋浩男在陈小姐的扶持下赶到医院;宋玄远远看见父亲,连忙站起来。等到靠近一看,宋玄惊然发现,才不过几个月不见,他父亲竟然憔悴成这样。
“爸。”
宋浩男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灯,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你妈——场到哪里?”
“头撞到地上,比较严重。其它地方都有伤。”当时情况混乱,医院抢着急救伤者为第一要务,不会来向家属解说伤势。
宋浩男有了谱后,不再往下问了。一切就等医生出来。
天色暗下!医院点起日光灯,白花花的光线明亮得太刺目。宋浩男身子摇晃,他坐了太久,体力不支;其实依他的身体状况,他早该倒下的。
“爸,你先回去休息,这儿有我,你放心。”看父亲勉力支撑,宋玄十分不忍。
宋浩男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对他的话彷如未闻。宋玄叹口气,不再劝了。
漫长的手术一直进行到午夜十二点后,手术室顶上的灯终于熄了。
手术室门开启的声音,惊醒了打着瞌睡的宋玄。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他尚未适应时差,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只是心有挂碍,假寐时也不大安心,时睡时醒的。
“医生,我妈怎么样!”
和死神搏斗了将近八个小时,执刀医师显得疲累不堪,他严肃地说:“手术还算成功,但伤患失血过多,脑部又有短暂的缺氧,这两天是观察期,希望她能醒过来,不过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伤患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交代护土将江如瑛移到病房,医生离去。
植物人!宋玄颓然跌坐,天啊!他抱着头不敢置信江如瑛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不会的,老天不能这么残忍。
他掩着脸,不能抑制悲伤地哭了起来。
江如瑛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受了撞击的她面目浮肿、浑身青紫带血,已看不出她原来的样貌。
护士推她到病房静息,宋浩男站起来要跟过去,步伐颠危的他险险摔倒了。宋玄连忙抹去眼泪,现在不是他伤心的时候,父亲病重、母亲昏迷不醒,他再不振作,就没有人能支撑局面了。他托陈小姐向医院要一张轮椅,自己则扶着宋浩男,防他跌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