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
宋浩男早有心理准备,纸是包不住火的,依黄敏儿极端的个性,事情早晚要揭穿的。
“我没有对不起她。”宋浩男不屑为自己的名声解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不须向宋玄解释那么多。何况整件事从头到尾,他没有一点错。
但是他这傲然的态度,却让宋玄更加坐实了他的罪。他岂止花心,他根本就是凉薄无情!
“你——你——”宋玄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跳着脚,直指宋浩男鼻子:“我要叫妈跟你离婚,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他冷冷说。
“和我妈有关的事我都能管。”宋玄吼:“你这种人,我彻头彻尾地看不起你,你连自己的学生也要染指,你简直是下山栏,一点人格也没有!”
宋浩男的眼神暗沉了,脸色阴郁了:“宋玄,我是好是坏,还轮不到你这个做人儿子的来评断。”
“我也不屑做你这种人的儿子!”宋玄顶回去。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空气中充满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他们互祝着,谁也不让谁。
门上轻喀一声,两人双双回头,江如瑛披着外套站在门口,脸色是苍白的。她站在那儿多久了?她听了什么!
“妈。”宋玄叫了一声。
江如瑛恍若未闻,笔直走向宋浩男。她一向浅眠,他起床时虽然小心翼翼,还是吵醒了她。披了外套出来,正巧看见两人进书房,气氛很是古怪。不解这父子有什么事要这么神神秘秘地躲起来说,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她轻轻推开书房门一缝,将两人的对话源源本本听得一清二楚,她太过震惊,额头才会在门上碰了一下。
“真的吗?”她颤声说:“你真的和黄敏儿——”
宋浩男迟疑了片刻,毅然点头:“是。”
江如瑛全身晃了一下,宋玄一个箭步冲过去做她的支柱,深怕她因而倒下。以一个保护者的身分为她声援:“妈,妳不要难过,这种人不值得妳为他伤心。妳还有我,有外婆,妳不是孤单一个人,妳不用委屈自己和这种男人在一起!”
宋浩男狠狠瞪他一眼,要他多什么嘴!
宋玄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江如瑛深深地一呼吸,她是单纯善良,但毕竟不是小女孩了,听风就是雨。宋浩男虽已亲口承认他和黄敏儿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但她仍要听他解释。
“你和黄敏儿的事,能从头到尾告诉我吗?”她没有怒责,而是委婉的乞求的。
宋玄插口说:“事实就是事实,还听他狡辩什么!”
江如瑛微怒地低喝:“小玄,你太没有礼貌了。你先出去,我要单独和你爸爸谈话。”
“我不走。”他四下一望,往一张椅子一坐下,双臂抱胸:“好!我也不插嘴,就让他说去,我看他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过来面对宋浩男,两人四目相对了。在他澄澈的眼光中,有一股坦然无畏的神采在流动着;因为这样的眼光,她相信他了,不须任何辩白。有这种眼神的人,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背德的事。
江如瑛的想法想必由她的眼睛表达出来了,因为宋浩男紧绷的嘴角放松了,锐利的眼光愈来愈柔和,终于,他也轻叹了一口气。
“妳也许觉得事情很荒谬,可这却是真的。”他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星期四妳上台北,黄敏儿不请自来说要上课,我只好勉为其难,打算上一个小时就让她走了。后来她口渴去倒了水来,我不疑有它喝下去,她居然在水里面下药,我们才会发生关系,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宋玄发飙了:“你编的故事烂透了,三岁小孩才会相信你的话!”
“我相信。”如瑛低声说。
宋浩男的眼睛一亮。
宋玄气急地喊;“妈!妳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谎话吧?”
她的目光柔和而充满谅解,心境是平和的。“我相信你爸不会骗我,他是个骄傲自负的人,如果他和黄敏儿真有什么的话,他也不会隐瞒的,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宋玄被她的话震慑住了,而宋浩男则是被感动了。她对他哪来那么强烈的信心?她相信他吗?相信在这件令人沮丧、气恼、烦郁的桃色纠纷里,他是无辜被卷进来的受害者?
“原来她一直都在暗恋你,我还一股劲儿把她推向你,让她产生这么多期待。”江如瑛责怪自己太没有识人之明:“这件事我多少也要负一点责任。”
宋浩男伸过手来握住她,感动在他眼底。
看了这情景!宋玄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气忿地丢下一句话:“妈,妳真傻,就只有妳才会信他的鬼话!”冲出去了。
房内剩下他们两人,宋浩男久悬心中的一个结打开,于是他紧蹙的眉头松了,甚至能淡淡地微笑。
她相信他,这就够了。别人误会又有什么打紧?他从不把旁人的言语放在心上。只要如瑛相信他是清白的,这就够了。
良久,他们都沉浸在不须言语的暖流里。
“我去找黄敏儿谈一谈,劝她要冷静。她——她实在也太极端了。”江如瑛轻致。这一代的年轻人太教人不可思议了,为了得到一个人,可以不择手段。
“她思想偏激、自以为是,不会听人劝的。妳劝她不但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有反效果。”宋浩男以为以不理会她才是上策。
“我们不做怎么知道没用呢?我们不能让她这么胡涂下去。”
他温柔地看着她:“好吧,妳去试试看吧,不然妳是不会死心的。我也希望她能被妳感动。”
仍是约在放学后的辅导室,江如瑛思忖着该怎样规劝黄敏儿,才能让她放弃对宋浩男的痴念,又不伤害到她易感的心。
下课钟响了,门外传来学生离校的脚步声,等了约莫五分钟,黄敏儿来了。
她比之前要瘦多了,她的脸本来就小,现在更只剩一个巴掌大,瘦弱的肩头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似乎要把她压垮了,看来不胜楚楚。
“老师,妳找我?”
“坐着聊,好吗!”
于是,黄敏儿卸下书包,拣了一个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
江如瑛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给她。这个女孩子浑身上下一点暖意也没有。
“敏儿。”江如瑛停顿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地说了:“宋老师什么都跟我说了。”
黄敏儿惊跳起来,手上的热咖啡差点拨翻。她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脸上出现狂喜,这让她原本憔悴失意的脸庞竟变得亮丽起来:“真的吗?老师都跟妳摊牌了!”
听到“摊牌”这两个字,江如瑛一愕,恍然大悟她的欣喜所为而来。她以为浩男终于“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向自己“提出离婚”!
多么严重的误会!江如瑛这才明白了宋浩男为什么说不用跟黄敏儿多谈的缘故,这女孩病得很重了。
“妳误会了。宋老师是把妳的事告诉我,妳喜欢他。”看着她忽喜忽愁,不由自主,江如瑛几乎要长叹了。
“那他跟妳说我们已经有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了吗!”黄敏儿的眼睛闪着示威的、敌意的幽光。
江如瑛点头。
黄敏儿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难掩胜利之色:“我就知道他爱我,他早晚要和妳离婚的。江老师,不是我不同情妳,爱情这种事是没有道理可谈的,我和宋老师两情相悦,可不是他薄情寡义不要妳。和妳比起来,我比妳年轻漂亮,他会选我是当然的。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妳就看开一点,和宋老师把离婚办一办,长痛不如短痛嘛,这样对大家都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