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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状元 第27页

作者:素心

秋别因有了成见在心,任他如何言语,始终难以进她耳中。心想他看穿自己是女子也不稀罕,她原就装得不像。

周不华一揖追问道:“敢问先生,能否请先生明示小可?”一句“天人永隔”令他上了心事,不问个明白不能安心。

“请将生辰八字告知在下,容我为二位推算。”秋别来不及阻止,周不华已说了出来,景知常默默推数。

“公子年柱地支逢酉,月支逢亥,命犯孤辰;日支为申,申亥相遇,亡神入命。凡人犯孤辰,不利六亲。驿马,放荡他乡;空亡并,幼少无倚;丧吊并,父母相继而亡。一生多逢重丧迭祸,骨肉伶仃,单寒不利。若入贵格,为贵妇赘婿;入贼格,移流是难免了。而且『亡神入命祸非轻,用尽机关心不宁』,此命刑妻克子,孤苦终生。”景知常一边断命,一边叹息,人的命途多舛如斯,算是少见的了。

周不华登时呆住了。细细想来,景知常之言和自己遭遇莫不吻合。他三岁上走失后,母丧父亡,随养父金开四方游荡乞讨,宛如飘蓬。和周老夫人祖孙相认后,尚未享受到几日天伦之乐,周老夫人却很快仙去了。之后秋别和他成婚,却无端招来祸殃,险些一同命丧江底。难道真如景知常所言,自己是个大不祥之人?

秋别两眉一轩,愠斥道:“哪里来的野术士,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华弟,我们走了,别听他胡说八道。”拖着周不华要走。

“且住,我话还未说完。”景知常有话不吐不快:“我和这位公子投缘,故有一句话是真心相劝。二位若想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绝对不可去赴考。尤其姑娘行运进入煞乡,又兼木命,公子属金,金能克木,此去公子富贵无及,可姑娘却将公子的恶运一肩担去,不死也伤。奉劝二位,快快回头吧。”

“一派胡言!”秋别怒道:“你说他刑妻克子,怎么我没被他克死?”

“我看公子的面相,必定曾救人性命,改变了命数。”景知常所料皆中,宛似亲见,周不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有一句他没说:而且看样子两位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先生料事如神,我们就听他善劝,别去考了吧。”周不华心怀隐忧,功名于他本如浮云,能和秋别相守才是他所想望的。他怎肯因贪取那虚名浮利,而危及秋别性命?

“就算真如他所说,我会因你而死。我也不准你打退堂鼓,不去应考。”秋别怒道。

为免景知常再度危言耸听,动摇周不华心志,秋别拖着他的手臂疾行出一阵,周不华忘了反抗。他回头一看,景知常以悲悯的眼光看了这边一眼,转身离去了。

看看景知常没追上来,秋别放慢脚步。

周不华忧道:“秋别姊姊──”

“你不用再说了。”秋别打断他的话:“凡事我都可答应你,唯独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秋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你读过吧?怎可轻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他故意吓唬咱们,等咱们上了钩,再来定是说他有方法解厄消灾,要咱们拿钱出来。这是他们骗钱的诈术,你看不出来吗?”

“也许妳说得对,但是他和我们并不相识,光凭八字就说得那么准,他未必是瞎猜的。若他所说的是真的,我们却轻轻放过,不予理会,事情要是真如他所预料──”周不华愈想愈惊,忧形于色。

秋别见他信心动摇,忙安抚他道:“你别担心,哪里就这么巧合呢?好吧。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我会被你刑克而死,他另一句话你可记得?他说你曾经救过人命,因此改变命数,可见命非天定,事在人为。你能救一个人,以后就不能救更多人吗?俗话说:『公门好修行』,你若是位高权重,救的人更多呢!”

周不华虽觉其理甚正,颇能入耳,毕竟不能全然释怀。

秋别见正面不能破其心防,改从反面下手。

“假设那人说的是事实,那咱更得去考试。若你真的榜上有名,那证明他不是在骗人,我就依你的话,咱们就回桃花村去。”不管如何,先把他哄入考场再说。

他还在犹豫。劝之以理后,秋别改弦易辙,动之以情,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柔声道:“好吧?”

周不华想,若能证实景知常所说属实,从此不涉官场,秋别也无话可说的。那他们就能回桃花村,平平凡凡过完一辈子,做一对神仙也羡的恩爱夫妻;再将金开找回来,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人间至福也不过如此。

“嗯。”他不再坚持己见。

“这才是我的好华弟呢。”见说得周不华点头,秋别方才转嗔为喜。

☆☆☆

从闱场出来,如秋别所料,应考士子甚多,并无人识破她是女子。

批卷到揭榜约莫要十天,考完试,可说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因此这十天周不华和秋别到京城内外附近的名山胜水,四处闲逛,谈谈笑笑,静等放榜的日子。

十天已到,秋别一夜挂心考试结果,睡不安枕,早早就起来了。

榜单巳时在礼部宣礼门前揭晓,秋别做好早饭和周不华吃了,准备出门看榜。忽听门外好生喧哗,声音愈来愈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寺院前门有人高喊:“报喜来啦!伍秋别伍相公、周不华周相公可是住在此间?请快出来相见。”后头围了不少人。

老住持出来道:“我们这儿只有住一位周相公和他娘子,没什么伍相公。”

周不华和秋别听到扰攘之声,来到前头。

老住持向那报喜之人道:“来了,这位是你要找的周相公。”

那人抢步上前,笑嘻嘻的一揖道:“这位可是周不华周相公?恭喜恭喜!周相公文冠天下、才高八斗,今科的榜眼由您夺得了。”

“华弟?”乍闻好音,秋别先是一呆,接着狂喜涌溢上来,看着周不华的目光中满是惊喜。

周不华也是惊讶万分,面对这许多不相识之人的道贺,他一一拱手回谢。

“伍秋别伍相公在吗?”那人趁空问。

“他家中有事先回去了。”秋别答。

报喜人露出不胜失望的表情:“那真是太不凑巧,我可是抢了头差来向两位贺喜!伍相公是今科状元,大家都等着一睹状元的风采呢。”

“啊!”周不华惊喜不已,叫出声来。

秋别睁大一双美目,以目光制止周不华说话,进房拿了一锭银子打发走报喜之人。报喜人得了赏,欢天喜地去了。住持向周不华二人道贺,走了开去。

回到房中,周不华无须再顾忌旁人,喜道:“秋别姊姊,妳是今科状元哪。”秋别中状元,他比自己考中榜眼还要来得高兴。

秋别心想天下才士济济,自己就是尽力也未必能榜上有名,因此在下笔为文时,但尽自己所能并无藏才。她中了状元,并不如何喜悦;周不华终于崭露头角,这番辛苦总算有了代价,思及一路走来的苦楚,她又酸又喜,目眶微红。

“我实在好生欢喜,你没教我失望。”秋别一时激动,流下一滴眼泪。

周不华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脸上现出又似感激、又似抚慰的神情。他温暖和煦的眼神,似乎在无言的传达情意。这一刻间,两人就只怔怔瞧着对方,世间彷佛只剩下彼此,我眼中只有你,你眼中只有我,谁都不能没有谁。

“啊!”周不华又是一声惊呼,秋别从互望中回神:“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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