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屠老四?”她笑嘻嘻模了模他的长剑,“用擎天剑杀他?”
“不!”他摇头浅浅一笑,“我想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又怎会遇上妳?”
“那倒是的。”
齐珂珂亮了笑脸,小手儿贪玩地模上了他鼻翼的银环,“那时候,若非你的鼻环和那黥面刺字,我可不会去多看你一眼的。”也不会,在后来岁月里,整日被你欺负得惨兮兮,还要将我送去给别人。
张磊觑了眼顶上苍穹,感恩地将怀中人儿揽紧,感谢上苍,用这样的磨难来赐给他一段好姻缘。
“石头,接下来,”她阖着眼舒服地卧在他怀里,“咱们该上哪儿了?”
“先去探望杨伯父,然后……”
他迟疑着说:“珂儿,咱们最终去处妳心知肚明,别再想着逃避了,到末了,咱们还是得回齐坛去的。”
怀中人儿无语,只是,乍然僵住了柔软的身子。
※※※
齐坛国,养生殿。
养生殿乃齐坛国主齐征私下接见臣子或处理后宫事宜的地方,庄严依旧,肃穆依然,不过比起平日接见文武百官的养心殿还是淡雅了许多。
这会儿,殿堂之上,冷峻着眉宇的齐征身旁列坐着的,是愁着眉头的锦绣,冷冷含笑的梅妃,傻了眼的兰妃,咬着手绢儿的竹妃和愕视着出不了声的齐珂珂生母菊妃。
为什么,齐征犯着头疼,为什么这阵子相同的场景会如此频繁上演?
上回,下头跪着的是大了肚子寻痴而归的三女儿齐姒姒,这一回,换成了四女儿齐珂珂和她的贴身护卫,瞧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脸情深无悔的神情,他的头就发胀,天哪,谁能告诉他,如此惊愕的画面还得再上演几回?
“珂珂,”齐征清清嗓子,在诡静的气氛中沉沉开口,“父王这回让妳出门寻痴,妳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找着了,自然就回来了。”相较起上头那一列皱着眉头的后妃,齐珂珂从容不迫得可以。
“那么,妳的痴郎呢?”齐征温吞吞问着。
“无名,他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的痴郎夫婿!”齐珂珂抬高那与她一块儿并跪于地的男人手掌,那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十指互扣,表达了他们的亲昵,更表达了坚定的意志。
“不过……”她向着爹娘解释,“现在他已不叫无名了,他的本名叫张磊,而我,都叫他石头。”
“叫什么都成!年轻人,”白菊吟总算捡回了神识,她瞪紧那跪着不出声的张磊,“离开齐坛前,我是怎生嘱托你?而你,又是怎生向我保证的?”
“娘!不关无名的事儿!”齐珂珂急着帮张磊解释,“是女儿,都是女儿硬要去缠着他的……”
“珂儿!”
张磊偃止起了冲动的她,“别这样同妳娘说话,我的事情本该由我自个儿来承担。娘娘,”他凝眸紧睇一脸愤然的白菊吟,“对不住,是无名辜负了娘娘的信任,今日归来,无名本就打定主意回来领罚,无论您想如何惩处无名,无名都甘心受之。”
“惩处?”白菊吟沉着嗓子,“我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你,珂珂是我自己的女儿,她的性情我清楚,我不惩处你,只要你答应不要再和她见面……”
“娘娘!”张磊打断她,“无名所说的任凭处置不包括和珂儿分开,这一辈子,我们已作了约定,天上地下,生死相随,这一世,我们都不会容许再次的错过了。”
“荒唐!”
齐征拍了下桌几,震碎了茶碗,骇得站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娥们全生了哆嗦。
“什么叫『作了约定』?无媒私订,你们还有没有将咱们做爹娘的摆在眼里?珂珂,怎么说妳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和自己的贴身侍卫谱出恋曲,妳不怕嚼烂了天下人的舌?”
“不怕!”齐珂珂挺起胸膛,“人们要嚼烂的是他们自己的舌根,女儿要过的却是自己睁眼闭眼要过的生活!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的想法而活?还有,当初是父王您自个儿许咱们姊妹外出寻痴的,出门之前您并未定下任何规矩,换言之,只要是深具痴性的男儿,不论贩夫走卒均可,无名他是个道道地地的剑痴,那么,您凭什么喊荒唐?真要论起荒唐,”她硬硬出声,“当初您同意了这桩寻痴的事儿就是头件荒唐!”
“反了!反了!”齐征红着眼,“瞧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
“皇上,请您不要怪罪珂儿,自小到大,她就是这脾气,而这率真无伪的性格不也就是她最让人喜欢的地方吗?”
张磊出了声,素来冰潭似的眸子至今已是冰层尽解,亮着微芒。
“皇上,无名想知道您不许我和珂儿一起的原因,如果单单只是为着身份悬殊,那对我们并不公平。”
“朕不是迂腐的人,身份不计,可朕的公主,”齐征皱皱眉想起了聂云飞,想起了耿乐和荆澔,“嫁的男人好歹得有一番被人肯定的作为,或者,确信将来能让她们有优渥无虞的生活,而不会、不会……”他心存宽厚,讪讪然接不下去。
“而不会让人讥评为嫁了个夫凭妻贵、专食软饭的废物?”张磊接口道破了齐征的顾虑。
“不单是此,”白菊吟也出了声音,“打小,珂珂身子有多荏弱你是看到的了,她可不适合那种刀光剑影、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果这点你还不能想透,硬要用个爱字将她拴在身边,”她红了眼眶,“那你就不配说爱她!”
“娘,”齐珂珂撅高了菱唇,孩子似地,“有关这点妳就甭担心了,前几个月里,女儿既要过饭又待过杂技班子,这会儿的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齐珂珂了。”
什么?行了乞又走了江湖?
白菊吟心疼不已,对于女儿的决定更加无法认同了。
“皇上!娘娘!”张磊缓缓出声,“无名心底有数,目前的无名尚不够格拥有珂儿,无名所求的是一段时间,一段可以让无名证明自己的时间。”
“所以……”微松眉宇,齐征这会儿才算明了眼前跪着的男人的意思。
“公主将满十七,无名想求您在她满二十岁之前,别将她婚配予他人,而无名自会利用这三年的时间来向您证明。”
“证明?你想证明什么?”
齐征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已对眼前的他生起了赞许,他大可利用珂珂对他炽烈的情火、大可利用珂珂的骄纵任性,甚至于,还可以学姒姒那孩子来个先斩后奏,逼他个措手不及,除了点头再无其他选择,可他没有,他选择了最笨却也是最能够保护珂珂的方法,他恳求给予机会,他爱珂珂,不愿让她为了他,众叛亲离。
“证明她的眼光,证明她喜欢的人绝不会是个不济事、专食软饭的废物。”
“成!”
齐征举掌偃下了菊妃急着想阻止的声音,眸光明朗朗看着跪在跟前的一对小儿女。
“朕答应你,等为皇太子解蛊的事儿了尽,朕就命你为戍边将领,由基层做起,专司对抗那老觊觎着想要侵边南下的契丹蛮子,至于珂珂的婚事,在她二十岁之前朕不会再提,可待她到了二十,如果你毫无成就,如果,你在战火中殒了命,那么,自当无权再提起要当朕女婿的事情。”
“多谢皇上成全!如皇上所言,如果三年的时光无名都无法闯出一番事业,那么,本就不该再对公主存有绮念。”
“不要!我不要!”
急急出声反对的是齐珂珂,她着慌地用冰冷的小手握紧张磊的大掌,美丽的眸中是泫然欲泣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