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该是个畜棚,她错怪了老黄牛,是她误闯了人家的地盘。
可她,怎会到这儿来?
“有必要叫成这样吗?”冰冷男自皇甫忧身后响起,引得她身子一震,“你不知道在人家屋子里做客应当轻声细语吗?即使……你是个不太懂事的公主。”
皇甫忧快速转身跳开,与眼前的坏胚子相比,老黄牛这边无异是比较安全的。
她怒气冲冲的望着仇恩,双手握拳。
“你……我……”向来牙尖嘴利的她,首次让人气得骂不出话,她深吸口气控制自己,“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无法忍受地拼命用袖子拭脸,想要除去老黄牛留在脸上臭气难耐的唾沫味,“你……你竟然让这家伙舌忝我?你知不知道有多臭!”
“不管多臭都和我没关系,”他一脸云淡风轻,“反正我又没打算靠近你。”
“你……我……”再一次,皇甫忧气得无言以对,但气恼的她又忍不住烧红了颊,她恨透眼前的男人却对他完全无计可施,他似乎只要一句话便可轻易打败她。
她将脑子整理一下,一句句锋利伤人的骂语尚未出口,甫张嘴,仇恩掏掏耳朵提醒她。
“不论你决定要说什么,我建议你认清自己的处境,这儿不是皇城,没有你大哥,没有能护着你的人,”仇恩目光如冰,“你必须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皇甫忧紧咬着唇不让恶语迸出口,这男人说话向来说到做到,不会让她更不会吃亏,他压根不在乎她是个公主,甚或是个女人。
几次交手,她也该算学乖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问这样的问题总行了吧?
他却摇摇头,拒绝作答。
“你忘了加上‘请’,这种基本的礼貌难道银拓国都没人教你?”
她咬牙切齿,“请问阁下,这儿是什么地方?”
“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多半没长脑子,”仇恩环顾四周,“很显然这儿是处畜棚,养牲畜的地方。”“我知道这儿是畜棚,也知道这儿是养牲畜的地方,”她额际的青筋隐隐跳动,“我想知道的是这畜棚位于何处,离皇城有多远,还‘请’阁下明示。”她特别加重了请字。
“不错,有进步。”他点点头,语带称许,“礼貌够了,问的东西也很清楚,可……”他的眸子平静无波,“我还没打算告诉你。”
皇甫忧再度尖叫出声,恨恨的眸子烧灼着怒火,却忌讳的不敢投向他,现在只能像只被人关在玻璃瓶中的苍蝇,原地打转。
“恩哥!”一个孩子的声音出现,“怎么一直听到有人在尖叫?”
伴着声音出现在皇甫忧面前的,是个年约七岁的小男童。
“豆豆!”仇恩一把将男童扛上肩头,引来男童咯咯的笑声,盯着他的笑容,仇恩脸上有着难得的温柔,“那是因为这姐姐从小没被教好,不懂礼貌,你不可以学知道吗?”
“嗯,”豆豆点点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皇甫忧,“不过,这姐姐生得好漂亮啦,虽然……”他指着皇甫忧嘻嘻笑,“虽然她好奇怪,居然喜欢在头上插稻草杆子……”
皇甫忧涨红脸,拨弄头发拔去草杆。
“但无论如何,”豆豆笑嘻嘻的转向仇恩,“她还是很漂亮,你也这么认为吧?恩哥。”感觉得出,他极为崇拜仇恩,重视他的看法。
“会吗?”仇恩淡然耸肩,“我倒觉得她长得不怎么样,不过,我承认和阿黄站在一起,她确实比阿黄漂亮一点。”
“阿黄?”豆豆瞪大眼指着一旁无辜地哆哆叫的老黄牛,“恩哥,阿黄是牛耶!怎能拿来跟姐姐比?”
“怎么比不得?”他一本正经,“这姐姐浑身牛脾气,变牛似的。”
皇甫忧气恼极了,也不知气的是仇恩拿她和黄牛相比,还是气在他眼里,她竟只比头老黄牛漂亮一点。
但为防再吃亏,她硬是伪装出不在意,突然,一个细细的咕噜声响起,她涨红脸,眼眸垂下不敢望向眼前一大一小,该死的没用的笨肚皮,怎么不争气地在这种时候出声呢?
“姐姐肚子饿了呢!”
豆豆眼中含着怜悯,“她一定很久、很久没吃东西了,”挣扎的溜下仇恩的肩头,他跑近皇甫忧,热情的拉她向外走,“姐姐,咱们去吃饭,恩哥带了些好东西来,你别客气。”
坐在桌旁,皇甫忧傻了眼,对于豆豆口中所谓的“好东西”着实不能苟同,尤其当她发现自个坐着的凳子,四脚中有两只稍短,会晃个不休,而眼前的桌子也随时都有可能解体。
屋外幽亮星月远悬,屋里一盏油灯昏昏暗暗,原来已入了夜!
她不明了仇恩带她来这的原因,更不明白这家伙何以胆敢如此毫无忌惮,难道他压根没将他主子放在眼里?
还是……她心头一沉,这一切日黎哥也有参与?
除了豆豆,屋里还有对慈蔼可亲的老夫妇,对于他们热络邀请她动筷的热情,她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在经过方才仇恩的“礼貌训练”后,她的表情有些忐忑,话声有些温吞。
“谢谢,我不是嫌菜不好,不是赚桌会摇、椅会晃,不是赚灯火太暗、碗筷太脏……”她急急解释,却不晓得在不经意间,已将满月复牢骚全盘托出,“只是,我得先去洗把脸,脸上全是那头老黄牛的唾沫味……”
她仓皇离开众人视线,隐约似乎别见仇恩眼底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
第五章
金氏王朝历代以来,均为注重生活享受的风雅之士,国家虽以产金闻名,却不兴以浮华金饰夸耀己身财富。
占地极广的皇城宫阙精致而朴雅,似个小小世外桃源。
皇城里,亭林丘壑点缀其中,每以为至尽头处却另有生机,予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此外一个个幽雅江塘掩蔽在绿柳林间,而最大一方名唤“锦念漪”,里头满是珍贵而罕见的锦鲤,中间并建有一座九脊飞檐的亭阁,名噪“迎曦亭”。
迎曦亭面向东方,日出时立于亭中,可见东方霞光在黑夜白日交接时大力挥洒,由靛蓝转为艳黄光束,且将水塘照得点点金黄,显现撼人心魂、不可思议的幻化,让人目不暇给。
当今皇帝皇后最爱在这儿享用早斋,清淡料理配上绝美天光,那宁和的享受,绝非常人能体会。
自从当年那场政变后,皇帝与皇后便开始用早斋,一方面希望能为当日枉死者尽心,另一方面则希冀上天垂怜,让失踪多年的孩儿能够再度重返皇城,回到他们身边。
至于十年前回宫的假金霓儿,也数无辜,不犯大错,也就这么吧。
而尤其得赶快将太子找回,方可解除如今已陷入僵局的冒牌皇子骗局。德元帝金玄宾皱着眉沉思着。
四年前,月娅自银拓皇城归返,胡里胡涂揽了个婚约回来,为了此事,她和皇后被他骂个半死,之后,他也曾试过几回,想解除这桩荒谬的儿女亲事,却撼不动银拓国皇帝想延揽金湛国皇子为婿的决心。
银拓国兵强马壮,且与金湛国世代交好,他不愿为了这乌龙的事情,伤了两国向来良好的情谊,眼见推拒不成,也只有转念加派人手,上天下海全力搜寻大皇子的踪迹,让他来履行妹妹替他订下的婚约。
可人海茫茫,当年线索全断了,至今依然毫无所获。
这段时间里,银拓国每年都派使臣来探问,一副急着想将小俩口送作堆的热切,他总以两个人都还小、性情未定作为推辞的理由。
可现在,眼看月娅已届十八岁,忧公主也十六了,再用同样的理由推拒似乎不近人情,于是他另找借口说,自己孩子性格内敛,不善经营过于亲腻的关系,怕公主嫁过来受苦,没想到使臣返国覆了命,没几天便接获忧公主即将来访,并且将住下一段时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