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方家二老,原本对她成见极深,怨她魅惑儿子,到后来,被她天真举止言语逗得成日笑呵呵,且见她尊敬芸娘,常会去找芸娘说说话学学手艺,两人相处和乐,还真像对姐妹似的,二老也才宽了心,真心开始喜欢这姑娘。
“好灵儿,你得赶快好起来呀!”
见床上人儿气息似有若无,芸娘沱了泪,心有不舍,前两天灵儿还兴致勃勃帮她在院里搭座秋千,两人荡得娇笑连连,没想到这会儿她竟然病得如此沉重,拓儒临走前,并没见着灵儿显露伤心,现在想来,灵儿该是怕惹他忧心忍在心底,这会儿才会积郁成疾的吧!
“少夫人,”苹心压低嗓音,“别怪苹心坏心思,只是如果二少夫人当真就此撒手而去,也许……”她眼角亮着光芒,她了解少夫人爱少爷,也太明白二少夫人的存在对于少夫人是多大的威胁。“也许对您,不是坏事。”
芸娘轻轻摇头,眼神缥缈,“苹心!你错了,错得离谱!扁不提坏心与否的问题,少爷的心思我清楚,灵儿若当真有事……”她清幽幽叹口气,“他不但不会转移心思去爱上别的女子,还有可能,因此思念成狂,甚或同前次一样,卧病不起。”芸娘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恳求似地轻语道:“所以,灵儿!你一定要好起来,为了你,为了相公,为了方家!”
拓儒是个多挚性的男子,芸娘清楚得很,同房而居数月,两夫妻相敬如“冰”,他不曾碰她。始终不曾,枉她白背负了个“方少夫人”的名。
她依着拓儒的要求给他时间,却无法知悉他口中所谓一段时间,究竟要多长?
这事儿她没跟任何人提过或诉苦,即使是已与斑相处得亲如姐妹的灵儿或丫鬟苹心。
芸娘心底苦,却也不忍怪责拓儒,他也苦,她清楚。
芸娘心底有数,如果她能再蛮横点。能再主动点,或者,她能够少爱他点,或许事情或有转机,只可惜……
灵儿躺在床上数日,隔邻古老夫人登门造访,言语里极为客气,说灵儿是心愁加上老症头,希望方老爷通融让她将孙女儿带回府里调养身体,隔道墙,若不放心,随时可以探望。
方家二老原不应允,不管怎么说,灵儿已是方家的人,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四处延聘良医为她治病,而不是送回古家,这样做,于礼不合,于情不容。
“咱们都是亲家了,又何须执意这些世俗名目?”古老夫人笑得和气。
“丫头我清楚,这是心病,她惦着夫君呢!若能回到我老婆子身边,一来我清楚她自小病体如何调养;二来可以多开解她,您老甭担心,只要孙女婿一回府,我保证还您个活蹦乱跳的灵儿。”
几经说解,方敬基才肯点头,让古老夫人派人将灵儿带回隔邻。
武阳村里方府愁云惨雾,百里外,方拓儒却欣喜若狂。
他和墨竹投了栈,夜半里,门扉轻响,墨竹向来睡得沉,浑然未觉,方拓儒正在读书,开了门,门外头,俏生生,笑盈盈地,正是他惦记的可人儿。
紧瞅着灵儿,方拓儒一丝一毫不肯放过,临别前,他心绪不佳,她却毫不在意净是催他启程,没想到,这会儿,她竟闷声不响跟来了。
“你怎会在这里?”他问得有些傻愣。
灵儿轻哼了声,“不想见吗?我走便是!”语毕她当真旋过身去。
“别……”虽知她只是逗他,他却急了,将她扯人怀中,他语声急促,“别走,灵儿!”
她偎在他怀中笑得孩子气,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落了个吻,娇嗔道:“怕你又在路上捡些野猫狐狸,不放心,就跟了来。”
“爹娘他们怎肯许你跟来?”
方拓儒不解发了问,将灵儿带人房里,只见灵儿朝墨竹手一扬,小书僮睡得更加死沉,鼾声连连,毫无知觉。
“当然不许!”她笑得古灵精怪。
“那你……”他颦了眉。
“别担心,这会儿武阳村里有个我的分身缠绵病榻,避入耳目,没人知道我悄悄地跟着你米。”
“灵儿,”方拓儒心头感动,“你待我真好!”
“是吗?”灵儿笑着挣出他怀抱,“我跟来只是想盯着你,不让你偷懒罢了,不许生旁的心思。”
“我明了。”方拓儒点点头在桌前坐定,另一边灵儿已经动手开始研墨,先帮他理妥了书册,半晌后,方拓懦全神贯注在书册里,灵儿则乖乖坐定一旁抄写着“瑶池金母普渡收圆定慧解月兑真经”经文。
气氛恬淡自适,一如两人平日在武阳村里夜读时的情景。
偶尔,方拓儒读倦了,便会支颚睇着她虔诚地抄录着:
慈音佛
董双成仙姑
慈音佛降
彩云缥缈出
瑶池随……
窃此三期,普度东林,牧圆灵性,度尽乾坤,慨兹世道,
远古易迁,人心陷溺,多失心田,轮回无息,祸难,渗缠……
轮回无息,祸难惨缠?!见着这八字,他不由心惊!
每回抄经,灵儿很快便会人定,全然没有平日跳月兑的模样,那副庄严虔诚的样子,全然不似他的灵儿,不似他认识的小狐狸,倒像极了个超月兑凡俗的仙道之人。
每每此时,方拓儒便会忍不住自问,他虽爱她,但这样拖着她留在人间,是否误了她?
想归想,但真要他放开手,他心底有数,他办不到。
片刻后,他伏首书牍,假意倦极稍憩,事实是,他想要全心盯着她瞧罢了。
次日,墨竹清醒后见到灵儿,不如少爷吃惊,狐仙神通得很,只要她愿意,该是没有办不到的事儿。
就这样,三个人伴着一头老驴子——“太老爷”,踏着路途前行,“太老爷”与灵儿是旧识。
当日若非“太老爷”嗅着她的血味,不肯前行,也不会让方拓儒见着现了原形的灵儿,更不会因此救了她。
那时的“太老爷”不肯驮负受伤的狐狸,这回倒是认了命,载着灵儿踽踽前行。其实若依灵儿法术,千里路途只消一瞬间,根本不用劳动到“太老爷”尊躯,只是,自从与方拓儒一起后.灵儿都会尽量避免使用法术。
以防在无意间违乱了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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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待了两个多月,直至皇榜上贴出方拓儒中举的消息!
朝廷里原有意让方拓儒任职山东济宁知府,上朝前,灵儿叮嘱再三,取得功名是一回事,切勿为官。
方拓儒明白灵儿向来事事为他,是以在朝上,天子圣颜及满朝文武前,执意不肯接受封任,也不知是不是灵儿帮的忙,当朝最具影响力的臣相月兑月兑大人竟也由了他。
三人持着皇榜南返归去,一路行来,尽是官逼民反的局势,方拓儒暗自庆幸,没真做了这未世的官僚,荼害自个儿同胞。
当时红中军闹得极大,坊间还流传着一阕太平小令,从大都一直到江南,人人会念,词道:
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
辟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啮人,钞买钞,何曾见?
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衷哉可怜!
一路上,在允许的范畴里,灵儿都会尽可能地帮忙那些贫苦无依的百姓们,但帮十帮不了百,帮百帮不了千,常常,三人也只能不胜歇吁地摇头离去。
路过潦州,正巧逢上郭子兴兴兵作乱。
冰子兴是定远县有名的豪杰,一来家产丰富,二来素性慷慨,接纳壮士,焚香密会,盘算做一番大事业,红军起事后,钟离定远的农民,抛去锄头,拿起兵器,一哄就团聚成几万人的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