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又递来筷子,接过酒杯,再斟满了酒。
“这杯是预祝公子武科中榜。”
夏侯旭不言声地拿过酒,又仰头喝干。
藿香再注满一杯酒,这回缓缓地抬起眼,“这杯酒是向公子陪罪的。”
夏侯旭凝杯停在空中,端凝了许久,将放下酒杯。“你并没有得罪我,不用向我陪罪。”
“可是……我惹了公子生气。”
“我也当街抽打了你一顿,害得你小姐的颜面尽失,真正该赔罪的人是我。”
藿香低头啜泣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恼我。你骂我无情也好、狠心也好,总之,要是再在人前遇见,我仍然会视你为陌生人。”
夏侯旭不为所动,冷然说:“那你现在又为何装模作样的讨好我?”
藿香一听这话,心中大是羞惭,退开一步。
“我约公子来,本来想请公子原谅我不得已的作为,公子如果心里已不在意藿香,藿香就在这里向公子磕头谢救命之恩,从此,就像当初咱们说的,各走各的路吧。”说着即跪地,用力朝地上磕下头去,接着疾然起身跑走。
“藿香!”夏侯旭跳起来,一把抱住她。
“我可没你心狠,到了天津,你人一走了之后,来到京城,明知道来相国府打听便找得到我,从不曾见你捎个口信来,我每日想你,又不知从何找你,突然在府内乍见到你,你又……”
藿香掩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说下去。
“我知道我不对,可你也处罚了我不是?”
两人均想起在相国府外的道路上,藿香被他的马鞭逼至墙角的画面。
“打痛你了吗?”
藿香嘻嘻笑说:“公子鞭术好得很,一鞭也没打着我,只是被鞭风扫得两臂生疼。”
夏侯旭听到,立即心疼地抚着她的两臂。
“放我下来,”藿香轻轻挣扎,“这是什么地方,这放肆的样子,给我外婆知道可又不得了,现在我外婆对你很……不满。”
“哼!我管那老太婆怎么想?只要我说你曾是我的贴身僮仆,而且现在还算是,瞧她如何不把你还给我?”
藿香听到他的话,心中既感温馨,却也感到另一层恐惧。
“公子,你千万不能到杨府说起这件事,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作你为陌生人的原因。”
“这从何说起?”
藿香勉为其难的说:“我父母是私奔成婚的。”
“喔?那又怎样?”
夏侯旭毫不以为意的反应,令藿香讶异中感到一片窝心。
“外公至死,都没有原谅爹娘的行迳,认为他们败坏门风……连我到了杨府,背地里仍有些老仆人,指着我说是私奔来的孩子。”
夏侯旭听了,替她发出不平的声音,“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不听也罢,要是你外婆真那么讨厌我,我也带了你离家,教他们再气一遍。”
藿香咭的一声笑,“这可只能说着玩的,我就是不肯再让娘背负着败坏门风的罪名,所以才假装不认识你,这点希望你能谅解。”
“原来如此,”夏侯旭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庞,“这是你的孝心嘛,反倒是我不对了。”
“再说,外婆即使讨厌你,也不会嫌弃你,因为你是朝中夏侯相国的公子,位高权重,即使你再无法无天,也没人敢不买你的帐,你现在只是缺个功名,只要你考上武举,一切什么都好说了……”藿香轻拉他的衣抽,羞赧地问:“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懂!”夏侯旭无奈地瞅她一眼,“说得我好似逞能恶霸之辈,你几时见过我顶着我父亲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只是我父亲的名号太响,走到哪,都免不了将我跟他扯上关系。”
这时让他突然想到在扬州城内赌坊被诈骗一事。
“这支金钗可是你抵给花姑娘的?”
“嗯!”藿香见他一开口便猜对,遂点头承认。
“唉!当初你瞒得我好苦……”夏侯旭心中明白,她是要顾全他的面子,故而隐瞒不说,不禁感叹,“花姑娘托我找到此钗主人,原来是另有深意的。”说着深深注视着藿香,忍不住凑上前去吻她。
这时塔林外——
“表孙小姐!你在哪儿?”
藿香吓得连忙跳起,“公子,我得走了。”她一面收拾杯盘。
“走什么?我筷子都还没动过呢!”
“你听,有人找来了!”
“来了好!我连提亲都省了。”
藿香真的急了,耳里听得声音越向这边过来。
她知道夏侯旭的公子脾气一扭起来,八人大轿也抬不走他,遂握着他的手,真情挚意地说:“公子,你当真爱惜我,便成全我不再加侮我爹娘的罪名,更何况……我们在天津那一晚……都已经成定局了,不是吗?”
“藿香……”夏侯旭心醉神迷,伸手又要去揽过藿香。
藿香忙倒退一步,挽着提盒,回头再次叮嘱,“公子一定要考上武科会试,到时候你只要拿了金钗来杨府,谁也没话可说了。我在杨府等你来。”
说完,凑脸过去迅速在他脸上印上一吻,倏然跑走,等到夏侯旭傻笑地怔然回神,藿香早已走远了。
※※※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杨府上上下下诸事备齐,就等着迎花轿。
同一时间,夏侯旭也是一身喜气,骑着骏马,领着花轿朝新娘的府上前进。
杨府里,一名侍婢紧急地跑来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表小姐到现在还不肯戴上凤冠!”
“这孩子!”
杨老夫人立即到藿香的房间,见到她正在月兑下新娘霞帔。
“藿香,临到这时候了,你还在闹别扭!”
藿香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外婆,你别逼我嫁人好不好?”
这时候再温勉劝慰,都已经来不及了。
“藿香,你太不像话了!这个时候来说这种话!”杨老夫人叹了口气,遂将语气放软,“来提亲的有三个,第一个相国府上的三公子,那是不用了,不知他从哪儿竟然拿到你娘的金钗?夏侯家大媳妇偕同媒人前来提亲,我是说什么也不曾答应的,纵使他拿的是昙儿的金钗,许是你娘典卖出去的,可与你无关,要我把你嫁给那种凶残暴戾的人,我怎么对得起昙儿……
“第二个来提亲的,是个三品官叫郑书楼的,人品、官职都没话说,可惜是要续弦的,外婆本来有点犹豫,加上你执意不肯,也只好作罢,幸好第三个来提亲的,外婆可是满意得紧呢!
“人家夏公子,是今年武科会试的榜眼,既年轻又有为,比起那对你无礼的夏侯家的小子是好太多了!你现在怨我,以后就会感谢外婆为你挑的好贤婿!”
这时,楼外传来鞭炮声响。
杨老夫人一怔,“定是花轿来了!快、快来给小姐穿戴好。”
藿香在杨老夫人的监视下,迫被戴凤冠,直到盖头巾罩下,眼前忽之一暗,这才蓦然心惊,“公子现在何处?”
※※※
迎亲队伍在杨府大门前停下。
骑在白马上的新郎倌,意气风发,等着新娘子上花轿。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杨府中人,有一两个惊讶的瞧着这个新郎倌,然后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经过一番繁文缛节的进轿程序之后,花轿要领新娘子回家了。
“起轿!”
随着媒婆一声高喊的嗲声,花轿颤悠悠的抬起来。
新郎倌紧张万分,一向徐徐而行的轿队,只见他长臂一挥——“走!”
在新郎倌的带领下,四名年轻力壮的轿夫,突然迈开大步跑起来了。
“咦,这是怎么啦?”新娘家的丫环、婆子们,惊异地忘了追赶,“这是迎亲呀!不是骑马打仗耶!喂!等等啊!急什么!”说着,一群人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