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霹雳”会审,总算审完了,夏侯旭在母亲的示意下,从地上站起来。
※※※
当夜杨府
藿香很早就上床就寝,这时候,十岁的小表弟偷偷模模的闯进去,一待看清床上人儿的面容,他立刻跑出来告诉女乃女乃,“表姊哭过,脸上都是泪水。”
杨老夫人扯着手中的绢子,愤意难消。
“遇到这种荒唐事,任哪个姑娘都受不了,要不是藿香在夏侯家大媳妇面前撑得稳,连我也瞒过了,否则我是不会和夏侯家罢休的。哼,老爷过世了,连帐都不买了?我就不信咱老爷在翰林院的威望都没了!”
而另一个地方——
夏侯旭站在房廊,依着栏杆望着月色,心里想着大嫂偷偷告诉他在大厅里她没说出口的。
“她唇色惨白坐在椅上,一句话也没说,看来你真把人家给吓坏了。”
夏侯旭拿着金钗,心中问着自己,“金钗的主人,会是藿香吗?”
皎洁的明月,无语回答他。
※※※
夏侯旭趁着出外练习骑射,回程中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杨府墙外。
墙内楼宇亭阁,不知哪间楼才是她所住的闺房。
自那次抽鞭泄愤事后,夏侯旭虽恼恨她,心里却很明白难以忘怀她。
但再次在京城相遇,她完全变了个样,见着他,却如陌路人。
如今,她是已故翰林杨老学土外孙女,是今母舅在朝中做詹事的外甥女,杨府奴仆们口中称的表孙小姐,想当然耳,哪里肯有人向她提起她曾做过伺候人的下等工作?
如果她真是这般弃贫爱富之人,那么她也不值得他挂念了,可是……心里虽这么想,人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
“咦?这不是相国府的三公子吗?”
“不就是将咱府上的表孙小姐乱鞭一顿的相国府那位公子吗?”
“来这儿做什么?欺负人还不够吗?”
“瞧你堂堂五尺之躯,大丈夫竟然欺负一个姑娘家?”
“你要耀武扬威,就在自个儿家里吧,小心我们在朝中参你们相国府一本!”
这时杨府内,藿香的小表弟在墙内听到这些揶揄的话,赶紧攀到墙上一探究竟,认出了马背上的人后便爬下墙来,冲到表姊的房间指给她看。
“那人是那天失心疯的人!”
失心疯三个字,是他从乳娘那里学来的。
藿香从半掩的窗户中看到骑在马上的夏侯旭,任由杨府下人奚落却毫不所动。
他突然抬头向她这边遥望过来。
藿香闪回窗内,沉吟一下,来到案上,匆匆写了张便条,向小表弟要了颗弹珠,用便条摺好了,再附耳向小表弟低嘱了几句。
小表弟点点头,跑下楼去。
他从侧门跑出来,拿起弹弓便朝夏侯旭打去。
夏侯旭不禁皱了皱眉头,连杨府一个小孩也来欺负人?见那小孩打了他一下之后没有逃走,反而停下来看着他。
“笨蛋!”小表弟指了地上的弹珠后,一溜烟跑进门去。
夏侯旭这才看到弹珠上绑的纸条。
他下马去捡起来拿在手中,再抬头看去,那扇窗户已经掩上。
回到相国府,他拆开来纸条一看,里面写道:初十到碧云寺的塔林相见,藿香。
第十章
今天藿香一身男仆装扮,携了一名女仆,和夏侯夫人王氏共乘一车,来到碧云寺上香。
前一晚,藿香是跟杨老夫人这么说的,“在安徽家乡时,常听娘说起碧云寺的宏伟庄严,明日想去寺里上香,并还愿上京前如果一路平安,便来碧云寺上香的誓愿。”
“这样呀,”杨老夫人说:“那明儿就请舅娘和你同去。”
“舅娘明日要带小表弟回娘家一趟,不能和我去碧云寺。”
“嗯,我娘要回娘家。”小表弟很合作的附和。
“那这可怎么办?”杨老夫人抚胸不安的说,“我可受不了再来一次那样的刺激了。”
“老夫人,就由晚辈陪藿香姑娘去碧云寺上香吧。”
杨老夫人和藿香两人向门扉望去,王氏跨进厅门来。
王氏来到杨老夫人面前,福了福身,带着歉意说:“老夫人,白小姐这一趟上碧云寺,就由晚辈代劳,算是陪罪好吗?要不是那一次是我邀请白小姐到相国府,也不会出了那件事……”
“好啦,我不想再听到那件荒唐事了,”杨老夫人瞅了王氏一眼,“你和夏侯家的三公子是一家人,由你陪同,我只会更担心。”
“老夫人,您这话从何说起呀?”王氏一脸委屈,“我们家老太爷当天就行家法,处罚了我三叔,他不敢再冒犯藿香姑娘了。”
“是吗?”杨老夫人冷着面孔,睨着王氏说:“我可是听下人传上来说,几天前他伫马在墙外,观望了长久,被我府上的下人一阵舌闹,才赶了他走,这你怎么说?”
王氏愣了一下,接着噗哧一笑。
“看来我三弟,可是喜欢上了表小姐!”
“胡扯!”杨老夫人斥责,“你那不学无术的小叔,其行为令人不齿,我绝不会将藿香的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
“是、是,老夫人消消气。”王氏小心翼翼地说,“明儿只是去寺庙上个香罢了,我那三弟被罚禁足留在府内,由我陪同前去,就算遇着我三弟,我这个做大嫂的,难道还治不了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但请老夫人放心,我定然护着白小姐安全回来。”
此刻藿香和王氏同乘一辆马车,前往京城西郊的碧云寺。
“要你乔扮厮僮,委屈你了。”王氏向藿香笑说。
藿香暗自吐吐舌头,王氏若知道她曾不只乔扮厮僮,且真的做起了人家的厮僮,恐怕不会只是像现在笑笑而已吧!
“一点也不,”她呵呵陪笑说,“这样反而自在,连外婆也觉得这样反而教她放心些。”
“可不是?”
王氏笑看着此时藿香男仆的装扮,心中不禁想到,那日在水池边,夏侯旭拉着她唤藿香的那一幕。
马车停在碧云寺门口,藿香亲自挽着一个提盒,跟在王氏后面进寺上香。
在天王殿上完香后,藿香无心瞻仰宏伟庄严的殿宇楼阁,手中提的食盒,也不见她拿出里面的东西供拜神佛。
王氏忍不住问:“提盒里面不是要拜佛的吗?”
“不是!”藿香支吾的,“呃,是……不是拜这里的,是拜里面的……的……”
“是殿后的金刚宝塔吗?”王氏问。
“啊?是的!”藿香连忙附和。
“那就快去吧,我不去了,我在北边的水泉院等你。”
藿香喜出望外,忙答应一声遂向殿外走去。
杨府的随身丫头也要跟着去,却被王氏挡了回来。
“走,陪我到水泉院乘凉,秋老虎的午后,可真酷热得紧呐。”说完便带着一行人转身走去。
藿香挽着提盒,脚步轻盈向寺院的后面急步走去。
来到一群塔林中。
“公子,公子。”她迫不及急待地低呼。
藿香在塔林中,不停穿梭及叫喊,毫无任何回应,心中正沮丧之际,茂密的树丛中,有一人拨枝走了出来。
“你找我吗?”
藿香转身看去,喜出望外跑向他,“我还以为公子爽约了呢!”
“哼,我没和你有约,何来爽约之有?”夏侯旭放下树枝,身影又掩入树丛里。
藿香拨开枝叶进去,里面树密荫凉,有如另一番天地,里面暑气尽消。
眼见这里还有一张石座,藿香手脚俐落的把提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样样不该供祭给神佛菩萨的——一壶酒、熏鸡、两盘下酒的小菜,从提盒里出现了。
藿香斟了杯酒,亲自端给夏侯旭。
夏侯旭定定的瞧着眼前如同当厮仆时伶俐巧顺的藿香,他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