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头干燥,抿唇不答,心跳仍然混乱。适才梦到数十名强敌突然来袭,他却手无寸铁,无法保护受伤的师姐……幸好是梦。
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拥住她以确认她平安无事,他自地上一跃而起,深吸口气定神。“师姐,我去外头探探路,马上回来。”说完,一溜烟跑远。
她伸个懒腰,坐直身子,感到左脚的扭伤痛得厉害,不禁微微皱眉。
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她吃了一惊,没料到此处有人。机警地伸手往袖内一模,庆幸还剩几粒铁莲子没给水冲走,将暗器扣在手中,静观前方。
林口出现几名壮硕大汉,边谈笑边朝她的方向定来。此时带头的一名大汉愣了愣,发现了她。
纪云深凝目一瞧,见那大汉脸上隐隐有一道伤疤,相貌有些眼熟……咦,有些像那日在酒楼闹事的地痞?但他们怎会在这儿?
那大汉正是曾被纪云深出手教训的刀疤林,那日她以笠帽遮去面目,是以他此刻认不出她。见一名面目秀丽的女子坐在地上,脚上裹着布条,显是受了伤,坏主意顿起,邪笑上前。
“啧啧啧,这偏僻的地方,竟有这么标致的娘儿们,难不成是竹林仙子?”
他的伙伴也啧啧有声,将她团团围住,不怀好意地婬笑。
她扬唇,虽负伤倒也还不将这几名粗汉放在眼里。“既然知道,还敢冒犯仙驾?”
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众人均是一愕,随即大怒。
刀疤林首先冷笑上前。“想不到妳这娘儿们嘴巴倒挺利的,让我来替妳磨磨平。”正欲强将她拉起,右膝蓦地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得大呼一声,跪倒在地。
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嗯,倒还有几分规矩,懂得行礼。”
其余人听他痛喊,知道他不知何时竟中了暗算,心中皆是一惊。莫非这娘儿们身怀武艺?
刀疤林一张脸胀成猪肝色,又惊又怒,颤巍巍地起身。“臭娘儿们!咱们可是『金蝙蝠』的手下,妳倒挺大胆的,敢在爷们面前嚣张!”他知对方武艺不弱,因此搬出靠山想吓唬她。
金蝙蝠?纪云深轻噫一声,万分讶异。
刀疤林以为吓到了她,正要趁机下令众人上前,一道愤怒的男声忽地响起--
“你们干什么?”
众人转头,见到一名男子站在身后,满面怒容。
一名兄弟突然指着他惊呼:“是……是……是镇天镖局的秦轩!”
其余人面色顿时一变,定睛一看,正是秦轩没错!
刀疤林大惊失色,大喝一声:“撤!”
众人来去如风,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秦轩关心纪云深的情况,没有追赶,着急地上前查看。“师姐,妳没事吧?”懊恼地拧眉,都怪他不该将她一人独留此处……
见到他脸上的自责,她微笑安抚:“别担心,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我再不济也能应付。”顿了顿,心中很是奇怪。“方才那些人你记得吗?是上回在酒楼闹事被咱们赶跑的地痞。他们怎么见到你像见到鬼似的?”
他也大惑不解。“当日我没露面,他们应该不知是我出的手才是……”
那群人是镇上的地痞,认出他并不足为奇,可他们的语气与仓皇而逃的模样并不像是怕他,反倒像是怕镇天镖局。莫非他们跟镖局结有梁子?但却又没听说过……
她沉吟片刻。“适才那带头的汉子说,他们是金蝙蝠的手下。”不意外见到他惊讶的神色。
金蝙蝠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横行江湖数十年,杀人不眨眼,人称他“金蝙蝠”,表面上是赞扬他轻功一绝,实则暗喻他为人阴险毒辣。
“金蝙蝠虽恶名昭彰,但再怎么说也是大有身分的人,怎会跟这种不入流的地痞勾搭?”她实在猜不透。
秦轩也大惑不解,但望向她红肿的脚踝,随即拋开杂念,报上喜讯:“师姐,我适才在外头绕了绕,发现我识得这儿,穿过竹林,沿一条小径绕回去,出去便是市集了!”无怪那群地痞会走到这儿来。
“咦?当真!”她喜上眉梢,立刻将心头疑窦拋之脑后。“那可太妙了!”
思及马上就能回到镖局,二人皆兴奋不已。他搀起她,出了竹林,沿着他口中那条羊肠小径走,一路上陆续见到几名樵夫,心知离出口渐近,不由得相对而笑。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渐渐热闹起来,终于出了山林,见到人潮汹涌的市集,此番历劫归来,当真恍如隔世。
两人沿着市集旁的小道走,由于她跛脚走不快,费了好些时候才回到镖局。
远远地,见到镖局门前袁镇天正和一名捕快交谈,神色焦虑。
“袁大哥!”她高喊一声,咧嘴挥手。
袁镇天霍地回首,见到二人,又惊又喜,立刻冲上前迎接。
他身旁一名镖师也认出他们,欢天喜地地奔入镖局内报喜,没多久便一窝蜂的人涌出,在他们身旁七嘴八舌地关心询问。
袁镇天见他们闹烘烘的根本听不清话语,举手喝止。“好了!在镖局门口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对一旁的下人吩咐:“去准备热水供他俩沐浴包衣。”
下人得令离去,众人拥着二人进入镖局。此时一名镖师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出在场众人内心所想:“你们这几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对视一眼,蓦地一股笑意涌上胸臆,不由得相顾大笑起来。
众人如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困惑地看着他俩。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纪云深笑吟吟地道:“哎,说来话长。”
真是说来话长啊!
“说来话长,不过我这儿有完整版本,今日你们这些小萝卜头够福气,拉长了耳朵听我说吧--嗝!”
庭院中,一排小孩拿了凳子,在一名喝得醉醺醺的老头面前整整齐齐坐好。
老头举壶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醉眼惺忪地看向他们兴奋好奇的小脸,得意地仰天笑了两声。
“嗝!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们一干人威风凛凛地破庙而入,将那票贼子一网打尽,那贼头儿还想逃,正往殿后跑去,忽然眼前一花,喝!一名面目英俊的少年公子不知何时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向右闪,对方便截右,向左闪,对方便截左,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跨越那公子半步,就如孙悟空怎么也逃不出观世音菩萨的手掌心一样--”
一名头扎冲天小辫的小男童突然举手。
老头一怔。“怎么?”
“你说的跟我阿娘说的不一样。”男童操着清脆的嗓音,朗声道:“我阿娘说的明明是如来佛祖,不是观音娘娘。”
“这个……这个……”老头干笑两声。“傻孩子,都是天上的神仙大士,总之制服了孙猴子便成,计较这么多做啥?”
一番强词夺理的说辞惹来身后一阵朗笑。
“谁?”他恼怒回首,一张脸也不知是因难为情而胀红,还是酒喝多了而醺红。
“醉老头,你可真糗啊!”
见到来人,他神色一喜。“我道是谁,原来是故事的正角来啦!”
纪云深笑着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回镖局后修养了几日,脚伤已痊愈,成日待在房中早感气闷,偏师弟管得严,不让她四处走动,至今才觑得空闲出来遛达。
唉,她从不知师弟为人这般啰唆,不过……被人啰唆的感觉倒还挺不错呢!
这几日师弟都会亲自端饭菜给她,备的都是她喜欢的菜色,不过,她从未提过,他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