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想出声哀求,别再那样看她了。
时间,在坐立不安间缓慢地流逝,缓慢到容柚想尖叫,终于,他们吃完甜点,喝完咖啡。
她立刻就想告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孙宁宁捷足先登。“已经很晚了,我看今天我们就这样散了吧。Jay,你送容柚回家吧。”
什么?容柚瞠目结舌。
“一定要安全把她送到家里喔!要是我的好朋友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饶过你。”孙宁宁煞有其事地警告。
“放心吧。”张礼杰好整以暇地接下任务。
“不、不用了!”容柚慌忙摇手。“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现在才十点多,还有车,你们两个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你们慢慢聊,我先走。”
对面的两人互看一眼。
“我们没话说啊!”孙宁宁摊摊手,鬼鬼祟祟地笑着。“这阵子我跟这家伙几乎天天在游乐园见面,看都看烦了!”
“烦的人是我,OK?”张礼杰轻轻敲她的头一下。
“哎唷!你打我!”孙宁宁捧着头哀叫,装可怜。
张礼杰才不理她,径自站起身。“容柚,妳先等一下,我去开车。”语毕,也不等容柚接话,他大踏步离去。
容柚茫然凝望他的背影。他走路的姿态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气势,并非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优雅。
这样的姿态令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赵英杰,他同样也有种不愠不火的贵族气质,但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别。
英杰的气质是纯粹的,就像一块最澄透的水晶,不含一丝杂质,而张礼杰的,却不免杂着几许世俗的风霜。
还是不一样的。
当然!怎么可能一样?
容柚蓦地深吸口气,不许自己再将两个男人的身影重迭在一起,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容柚、容柚,听到请回答,Over。”孙宁宁耍宝的呼唤,拉回她迷蒙的思绪。
她顿时赧然,知道自己出神的糗样都落入好友眼底了,回眸嗔她一眼。“听到了啦,干么?”
“这是我想问妳的话好吗?”孙宁宁今晚第二度掷出这句话,她咳两声,端正脸上表情,很严肃地开口。“容柚,妳说实话。”
容柚咽了口口水,直觉好友将口出劲爆之语,她轻咬下唇,心慌地等着!
“妳是不是喜欢上Jay了?”
“我没有!”听到好友的采问,容柚一下惊慌失措,血气冲上脑,不及思索,便尖声否认。
孙宁宁听了,只是笑。
“妳别误会,宁宁,我只把他当朋友。”她焦急地解释。“妳是我的好朋友,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动妳男人的歪脑筋。”
孙宁宁的反应是笑得更大声,笑到几乎抽搐,笑到容柚脸颊发烧。
“妳笑什么啦?”
“误会的人是妳啦,容柚,我跟Jay只是朋友,根本没什么。”痛快地笑过后,孙宁宁才亲昵地拥住容柚的肩,贴在她耳畔解释。“我坦白招认,我的确曾经肖想过他,不过他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把我当学妹看,对别的女人也是兴趣缺缺,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同性恋呢!”
“妳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容柚心跳狂乱,喘不过气。
“还不懂吗?笨蛋。”孙宁宁弹她额头。“我是告诉妳,不用顾忌我,好好谈个恋爱吧!妳为那个赵英杰守寡够久了,也该是重新追求幸福的时候了。”
容柚傻傻地怔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坐上张礼杰的车,开上北二高,她的心神依然迷路中,困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跟宁宁不是一对。
他们不是一对恋人,只是朋友。
容柚的心跳一点一点加速,胸口胀得满满的,有某种神奇的泡沫正在她体内发酵。
她觉得很……高兴。
没错,这种全身飘飘然的,仿佛要飞上天的感觉,的确是喜悦。
这种喜悦,就好像在沙漠中徒步的旅客忽然见到绿洲,又似是走出暗黑森林后,赫然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
容柚捧着胸口,数着那一下下怦怦的心跳,终于领悟。
原来,她已在浑然不觉间为他而心动……
“是不是累了?”轻柔的嗓音拂过她耳畔,像仲夏夜慵懒的微风。“没关系,妳想睡就睡,到的时候我会叫妳起来。”
她转过头,望向温柔地对她说话的男人,怔怔地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面——她曾经认为他长得不好看,不如英杰十分之一帅,但其实,他长得还是不错的,五官棱角隐隐约约和英杰有几分相似。
他专注开车的神态,也很像英杰,右手拇指会松松扣在方向盘上,下意识地打着节奏。
盯着那侧面长着一颗硬茧的拇指,容柚有些恍惚。
那应该是因为粗重的工作而长出来的吧?这点,就跟英杰很不一样,英杰的手指修长而漂亮,简直就像是钢琴家的手。
而他的手,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粒。
她稍稍侧头,靠在窗上,视线再度回到他脸上,虽然他直视前方,虽然他并没有看她,但她的颊,还是不争气地发烧。
你吃晚饭时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好想问问他啊……
叭、叭、叭——
嚣张的喇叭声震动容柚耳膜,她悚然回神,惊骇得在座位上弹跳一下。“怎么回事?是谁在按喇叭?”
“没事,只是一些飙车族。”张礼杰安抚她。“妳看旁边。”
容柚随着他指示的方向往车窗外一看,果然发现右侧一排BMW跑车成群结队,呼啸而过。
“这样很危险耶!”她白着脸,看着那一辆辆跑车为了炫耀技巧,在公路上蛇行狂飙。“拜托,这是高速公路,又不是赛车场,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啦?”
一辆白色跑车从右侧斜斜往前切,以惊人的速度变换车道。
她愈看愈心惊,十指紧紧抓住椅垫。
张礼杰察觉她的异样,担忧地瞥她一眼。“容柚,妳还好吧?”
她没回答,咬着下唇,瞳孔失焦。
她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她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猛然惊醒,然后又因撞击而晕去。
那个夜晚,她同时失去了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
“不要,别再来了,拜托。”她喘息地低语,脊背冒冷汗,耳边听着一阵阵轮胎刮地的尖锐声,脑海里的画面像失控的走马灯拚命地转。“我头好晕,我想吐,拜托,我要下车,让我下车!”
恐惧,像传染病毒迅速在她体内蔓延。
“妳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在高速公路上——”
“我要下车!我不要在车上,让我下车,快让我下车!”她尖叫着,一时失去理智,右手用力拍车门,一面松开自己的安全带。
太危险了!
张礼杰震惊地看着她的举动,鬓边流下一滴冷汗,他咬牙,当机立断,双手用力转动方向盘。
“啊!”慑人的尖喊瞬间占领整个车厢。
第八章
“对不起。”
回到家后,冷静下来的容柚很后悔,搬出家用急救箱,请张礼杰坐在沙发上,弯下腰来检视他眼角的伤口。
之前她太激动了,逼得他不得不紧急在路肩停车,她因为重心不稳,惊慌得伸手乱挥,不小心打到他的脸,指甲还划破他的眼角。
虽然他一直安慰她,说只是个小伤没什么,但她仍然觉得很抱歉。
“会痛吧?”她咬着唇,打量着伤口,伤口虽然不大,却离眼角极近,只差一点便会划伤他的眼膜。“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他哑声说:“真的没什么,已经不流血了。”
“但还是要消毒。”她说,声音比他更沙哑。“你忍耐一下。”她取出消毒药水,用棉花棒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搽在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