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本身也离过婚。三年前,他跟前任妻子离婚,不但协议支付她每年两百万的赡养费,还外送一栋位于淡水的豪宅。
懊不会就是因为这次离婚被前妻狮子大开口,所以他一怒之下,才决定自己跳出来做离婚律师吧?
徐玉曼快速翻阅,对杂志上捕风捉影的报导内容没多大兴趣,倒是对记者提出他的一句座右铭印象深刻。
没有完美的结婚,只有完美的离婚。
这算什么?她瞪着这句白纸黑字,皱眉。
那男人什么时候堕落到要靠劝人离婚来吃饭了?在他心目中,婚姻到底算什么?只是完美离婚的前奏?
敝不得他会这么容易放弃自己的婚姻──
她紧紧抓住杂志,正胡思乱想间,电话铃声响起。
她伸过手,接起茶几上的电话。
“玉曼,是我,诗音。”耳畔传来柔柔的嗓音。
徐玉曼听了,精神一振。“是妳啊!好久不见,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沈诗音原本是她的读者,在她还是个新人作家的时候,两人便开始书信往来。因为心意相通,许多观念不谋而合,一次共进午餐后,两人从此结为朋友,三不五时总会约出来见面聊天。
“妳有空吗?”沈诗音问。“我想约妳吃饭。”
“好啊。”她一口答应。“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可以吗?”
“可以啊。”她顿了顿。“不过妳晚上真的可以吗?”记得她们以前一起喝下午茶,时间一到诗音就赶着回家做饭。“妳不是说妳老公很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一定要妳亲自下厨才行?”
“他今天出差,不在家。”
“原来如此,怪不得妳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了。我说呢,像妳这么乖的老婆,怎么会约我晚上吃饭呢?”徐玉曼取笑好友。
沈诗音当然听出她嘲谑的口气了,却没反驳,只是以她那一贯温柔好听的声嗓说道:“那我们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没问题。晚上见喽。”徐玉曼笑着挂上电话。
接到这通电话后,她感觉心情开朗不少,也许是因为沈诗音有一桩美满婚姻的关系吧?
说起沈诗音和她的老公,可是一对难得的模范夫妻。不说别的,哪对夫妻结婚五年,丈夫还会每天早上抱着妻子出房门,顺便在她脸颊印上一记早安吻,而妻子每天晚上会乖乖等丈夫下班回家,为他煮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徐玉曼常对朋友们开玩笑,就算全世界都嘲讽婚姻,至少她还能找到这么一对佳偶来促使自己相信爱情。
否则,被广大的读者奉为恋爱教祖,自己却不相信爱情,岂不可笑?
也就是说,妳传道,却不强迫妳那些教徒奉妳说的话为教条喽?
嘲讽的嗓音在徐玉曼脑海响起。她蓦地咬唇,忽然想起夏野曾将她的文章比喻为传道。
“可恶!”她低咒一声,打开笔记型计算机,手指在键盘上一阵敲打。
爱情是虚无缥缈的宗教信仰吗?
斗大的标题在屏幕上闪烁着,她瞪着,眼底慢慢燃起火苗,炯炯发亮。
应该有人教教那市侩的男人尊重女人,尊重爱情!
不错,我们周遭有太多负面例子。有太多男女,只因为一言不合就分手,有人只玩一夜,有人脚踏两条船,有人像蝴蝶,流连游戏花丛。
有新婚夫妻,度蜜月时就闹离婚,结褵多年的夫妇,也可能一夕之间闹上法庭,为了争夺小孩监护权撕破脸。
这世上,真的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吗?情比金石坚,该不会是神话一句吧?
也许吧。
也许这世上所有携手共行的爱侣终归会步上离异之途,对彼此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也许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永恒,我们能把握的、能确信的,只有现在这一刻。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爱情,相信爱情的确存在。
它也许不一定永远,也不一定长久,但它正在发生的时候,仍然最美最好,难以磨灭──
“简直是笑话!”夏野冷嗤,随手一抛,一本读到一半的书惨跌在地。
还说不是传道。这样自欺欺人的论述跟传道有什么分别?
在他看来,相信爱情不会比相信上帝更实在。爱情与宗教,同样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种完全无法拿科学方法来验证的东西。
所有的文学作品,包括艺术和电影都免不了要探讨爱情,读者对爱情的痴迷根本就跟信徒对上帝的痴迷没两样。
那女人什么时候堕落到要靠欺骗读者来吃饭了?
要他读这种莫名其妙的作品,还不如去钻研圣经呢。
他瞇起眼,冷酷地瞪视地上那本书,胸口压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怒气。
这股怒气,从昨天上广播节目后便逐渐郁积,经过一天,不但没有稍稍缓和的迹象,反倒愈来愈教人透不过气。
像把火在闷烧。夏野懊恼地想,抓来助理整理好的档案,借着埋首工作来分散注意力。
可是没有用,任他怎么试图专心,那女人的倩影就是那么不识相地不停在他脑子里飘过。
这么多年不见,她好像一点也没变,除了穿着打扮比以前成熟有韵味,她的眼神还是跟当年一样。
神采奕奕,生气勃勃,为自己坚定的信念而战。
还是那么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啊!夏野叹气。说不定就连一些迷糊的小毛病也跟从前一样。
这女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他摇头,实在无法静下心,索性从办公桌前站起身,从衣架上抓下西装外套穿上。
打开玻璃门,装潢高雅的办公室已经空无人影,助理跟秘书都下班了。
他掏出钥匙,正想锁门时,一只臂膀横伸过来,挡去他的动作。
他回头一瞧,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你啊,醒亚。怎么要来也不先说一声?”
方醒亚不答,闷葫芦似的闭紧嘴,浓眉也整个聚拢,摆明心情不好。
夏野讶然。“怎么了?”
“我有话跟你说。”方醒亚语气阴沈。
“什么事?”夏野奇怪地注视他。
他这个大学时期的死党,性格虽然和他一般高傲,也很自信霸气,可待人处事却颇温和,斯斯文文的,笑脸迎人,难得见他摆起这么一张死人脸孔。
“我想……”方醒亚顿了顿,别过头,很难以启齿似的。“我想跟我老婆……离婚。”
夏野听了,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离婚?”
“嗯。”
“原来如此。”惊愕过后,夏野很快恢复冷静。
敝不得醒亚会是这副阴暗的表情呢,原来他一向美满的婚姻出现了问题。
他不该感到意外的,再怎么和乐融融的婚姻总有一天也会触礁,他看多了,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连他的好朋友也有这么一天。
“是第三者吗?”夏野追问:“她外遇还是你外遇?”
“都不是。”方醒亚摇头。
“你们常吵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婆的脾气,她怎么可能跟我吵?”方醒亚涩涩苦笑。
这倒是,夏野承认。醒亚的老婆不但温柔漂亮,还曾被一群同学公认为最贤慧体贴的女人。
“既然如此,你干么要离婚?你们可是我们班最被看好的模范夫妻耶。”
“因为我……”方醒亚眸中闪过一丝痛楚。“腻了。”
“腻了?”夏野再度挑眉。很少听见有人以这样的理由决定离婚,就算真的觉得婚姻乏味,离异双方通常也会编个诸如个性不合之类的借口。
“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书。”方醒亚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