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是我的错,可以吧!”
依斐拿出一个递给翔文,两人边走边吃着。
他们走到依斐家附近的公园,依斐的家就在公园的斜对角,穿过公园比较近,但公园里小径迂回曲折。依斐想了下,决定绕过公园,让翔文比较好记回家的路。
“我们还是先走远一点但明确一点的路吧,这样你会比较好记回家的路。”
但翔文却摇了摇头说:“不用,穿过公园的近路我还记得。”
“你还记得我家怎么走?!”依斐有些惊讶。
翔文笑了笑,他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公园里,要先绕过一个小型的篮球场,在看到第五棵乐树后要向左转,越过公园后,还要再穿过两、三条巷子,就是依斐的家。
当时,他知道父母要离开台湾到美国时,曾经一个人偷偷拿着地址跑来找依斐。小小年纪的他,已经知道美国有多远,他有一种一辈子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依斐的感觉,他不想离开依斐,于是离家出走。
他记得他拿着地址,凭着记忆,走进公园,迷了快二个小时的路,总算出了公园,又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绕呀绕,他完全迷路了,于是蹲在一根电线杆旁哭了起来。
“我记得当时你背着那个蓝色小背包,蹲在一根电线杆旁,哭个半死……”依斐突然出声。
翔文惊讶地抬头地看着依斐。
他从小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依斐总是像看透他在想些什么似的,总是那样适时地应和着他的心声。
其实依斐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看到电线杆,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当时她偷了冰箱里晚餐的剩鱼,跑出家门想喂路边的流浪猫,却赫然发现翔文蹲在电线杆旁,像只流浪小猫般地呜咽着。
她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回家。但当天晚上,小舅与小舅妈就连夜赶上台北,把翔文给带回去。
那一别,再见就是今天了。
十年前的事,说久似乎也没有多久,但似乎有些遥远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发言,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依斐觉得心里很乱,欲言又止,只好继续地向前走着,继续吃着她的麦香鱼。
两人默然无语。
鲍园的路灯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翔文略退后依斐一步,只跟着她的背影。
他轻踩着路灯映照下依斐的影子,这是他小时候与依斐去夜游时,最喜欢玩的游戏。小小年纪,矮了依斐一个头的他,总是跟着她的脚步,踩着她的影子。
他不是不怀念过去的,但对他来说,他早已不是当年只能蹲在电线杆旁哭的小男孩了,比起回忆从前,他更想问的是:你真的和刚刚那个男人分手了?
他不想再走在依斐的身后,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依斐的身旁,以平行的姿态,与她并肩走着。
依斐发现翔文走到她身旁来了,她以为翔文会说什么,但他没开口,只是沉默地继续走着。
依斐仰着头看向翔文的侧脸,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从前翔文略矮她一个头,像个可爱的小弟弟。
而如今身旁的这个男人,不再是蹲在电线杆旁那个令人怜惜的小男孩了。虽然还未满二十岁,但绝对可以算是个男人了,他有着宽阔的胸膛和肩膀、自信的眼神和丰采,应该也在美国迷倒不少女孩吧!
她这个表姊相形之下失色很多呀。
不过,他们还是表姊弟吗?
小舅已经和小舅妈离婚了,翔文又不是小舅的亲生小孩。虽然说她还是很喜欢小舅妈,也把小舅妈当成一辈子的小舅妈。但事情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但无论如何,翔文还是姓尹,对她而言,当然还是她的表弟。更何况,她曾在那一夜许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是她的表弟。
依斐不是不好奇,她很想问翔文,在美国的那一年,小舅和小舅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原本已经要原谅彼此、重修旧好的两个人,到了美国,依旧分离了?
她更想问他的是:这十年,你过得还好吗?
翔文突然回眼看着她,笑了。
依斐这才发现,她居然盯着翔文看了许久。
“怎么样,我长得很迷人吧!”
依斐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你这什么意思?”翔文笑着抗议。
“是个头长得大,但也许中看不中用。”
“哇,这么看轻我?”
“可不是,我记得你小时候跑百米,还输我一大截呢!”依斐骄傲的说。
“喂,雷依斐,我那时才小一耶,小一生跑输小三生很正常吧?我现在如果输你,我就不叫尹翔文!”
“好啊,你说的!”依斐不甘示弱地说。
“我让你五公尺。”翔文一付挑战的神情。“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依斐立刻一副不屑的表情。“不用!我还是北区大学杯的百米季军耶,我不用你让!”
但话未歇,依斐已经先跑了出去。
翔文立刻追了上来。“雷依斐,你居然作弊!”
“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依斐疾奔,边跑边叫,连头也不回。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公园里穿梭疾跑。
翔文怎么可能跑不过依斐,但他刻意地,总是略略地落后她一点。
等跑到家门口时,依斐先了翔文一步,用手拍了公寓的门,立刻转身将背贴在公寓门上气喘吁吁地回望翔文。
“怎么样……”依斐喘着说:“我赢了。”
“算你赢了……”翔文看着依斐,也是呼吸急促地笑着说:“女生跑这样真的算很快了!”翔文也转过身,和她同样的姿势,将背贴在公寓门上,侧靠着依斐的身子。
依斐穿着细肩带的背心,而翔文又将T恤的短袖卷上。两人的臂膀紧贴着,臂膀因为汗水而微湿,这样的肌肤接触,突然让两人都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翔文先警觉,他低头看着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然后抬眼看着依斐的眼。
依斐查觉了翔文的目光,也回过头看着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后,依斐拉开了点距离,才站起身开了公寓的门。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了三楼,依斐拿出了一大串的钥匙,准备打开门。
翔文注意到钥匙上,还是那个小熊钥匙圈。
那是十年前分离的那一天,他送给依斐的,希望她看着小熊就能想起他。
翔文心里觉得很感动,原来她一直珍视着这个钥匙圈,他打从心底温暖了起来。
依斐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只是专心地开着一道道繁复的锁。
“尹翔文,我待会儿也会给你一套钥匙,你可千万不能弄丢,这钥匙很贵的。”
依斐终于打开了门,一打开,依斐和翔文都傻住了。
依斐尴尬地想起来,她出门前忘了整理家里,整个家乱得像遭了小偷一样。
她一个人住了两个月,以前有她爹娘管着,她还会收拾东西,但现在没人管了,她乐得放纵自己。于是客厅散了一大堆的杂物,有日剧VCD,各式各样杂志,吃到一半的乖乖,地上还有着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而卡夫卡的旁边则是一篮正待晒的五颜六色的内衣裤……
依斐尖叫了一声,此时再遮再收都已经来不及了。
翔文嘴边泛起了微笑。他想到以前依斐一天到晚都被姑姑骂个不停,总是念着她不摺被,不收东西,不摺衣服……
一看到这个家,翔文顿时觉得十年的距离不算什么了。
雷依斐还是雷依斐。
“……很乱吧……”依斐面红耳赤,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抄起那篮将晒的衣服,放到身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