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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半年的二三事 第7頁

作者︰岷江月

「好啦好啦,是我的錯,可以吧!」

依斐拿出一個遞給翔文,兩人邊走邊吃著。

他們走到依斐家附近的公園,依斐的家就在公園的斜對角,穿過公園比較近,但公園里小徑迂回曲折。依斐想了下,決定繞過公園,讓翔文比較好記回家的路。

「我們還是先走遠一點但明確一點的路吧,這樣你會比較好記回家的路。」

但翔文卻搖了搖頭說︰「不用,穿過公園的近路我還記得。」

「你還記得我家怎麼走?!」依斐有些驚訝。

翔文笑了笑,他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

在公園里,要先繞過一個小型的籃球場,在看到第五棵樂樹後要向左轉,越過公園後,還要再穿過兩、三條巷子,就是依斐的家。

當時,他知道父母要離開台灣到美國時,曾經一個人偷偷拿著地址跑來找依斐。小小年紀的他,已經知道美國有多遠,他有一種一輩子都可能再也見不到依斐的感覺,他不想離開依斐,于是離家出走。

他記得他拿著地址,憑著記憶,走進公園,迷了快二個小時的路,總算出了公園,又在彎彎曲曲的小巷子繞呀繞,他完全迷路了,于是蹲在一根電線桿旁哭了起來。

「我記得當時你背著那個藍色小背包,蹲在一根電線桿旁,哭個半死……」依斐突然出聲。

翔文驚訝地抬頭地看著依斐。

他從小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依斐總是像看透他在想些什麼似的,總是那樣適時地應和著他的心聲。

其實依斐並沒有想太多,她只是看到電線桿,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當時她偷了冰箱里晚餐的剩魚,跑出家門想喂路邊的流浪貓,卻赫然發現翔文蹲在電線桿旁,像只流浪小貓般地嗚咽著。

她拉起他的手,把他帶回家。但當天晚上,小舅與小舅媽就連夜趕上台北,把翔文給帶回去。

那一別,再見就是今天了。

十年前的事,說久似乎也沒有多久,但似乎有些遙遠了。

「你……」

「你……」

兩人同時發言,又同時沉默了下來。

依斐覺得心里很亂,欲言又止,只好繼續地向前走著,繼續吃著她的麥香魚。

兩人默然無語。

鮑園的路燈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翔文略退後依斐一步,只跟著她的背影。

他輕踩著路燈映照下依斐的影子,這是他小時候與依斐去夜游時,最喜歡玩的游戲。小小年紀,矮了依斐一個頭的他,總是跟著她的腳步,踩著她的影子。

他不是不懷念過去的,但對他來說,他早已不是當年只能蹲在電線桿旁哭的小男孩了,比起回憶從前,他更想問的是︰你真的和剛剛那個男人分手了?

他不想再走在依斐的身後,于是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依斐的身旁,以平行的姿態,與她並肩走著。

依斐發現翔文走到她身旁來了,她以為翔文會說什麼,但他沒開口,只是沉默地繼續走著。

依斐仰著頭看向翔文的側臉,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

從前翔文略矮她一個頭,像個可愛的小弟弟。

而如今身旁的這個男人,不再是蹲在電線桿旁那個令人憐惜的小男孩了。雖然還未滿二十歲,但絕對可以算是個男人了,他有著寬闊的胸膛和肩膀、自信的眼神和豐采,應該也在美國迷倒不少女孩吧!

她這個表姊相形之下失色很多呀。

不過,他們還是表姊弟嗎?

小舅已經和小舅媽離婚了,翔文又不是小舅的親生小孩。雖然說她還是很喜歡小舅媽,也把小舅媽當成一輩子的小舅媽。但事情就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了。

但無論如何,翔文還是姓尹,對她而言,當然還是她的表弟。更何況,她曾在那一夜許諾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他永遠都是她的表弟。

依斐不是不好奇,她很想問翔文,在美國的那一年,小舅和小舅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原本已經要原諒彼此、重修舊好的兩個人,到了美國,依舊分離了?

她更想問他的是︰這十年,你過得還好嗎?

翔文突然回眼看著她,笑了。

依斐這才發現,她居然盯著翔文看了許久。

「怎麼樣,我長得很迷人吧!」

依斐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你這什麼意思?」翔文笑著抗議。

「是個頭長得大,但也許中看不中用。」

「哇,這麼看輕我?」

「可不是,我記得你小時候跑百米,還輸我一大截呢!」依斐驕傲的說。

「喂,雷依斐,我那時才小一耶,小一生跑輸小三生很正常吧?我現在如果輸你,我就不叫尹翔文!」

「好啊,你說的!」依斐不甘示弱地說。

「我讓你五公尺。」翔文一付挑戰的神情。「算是給你的見面禮。」

依斐立刻一副不屑的表情。「不用!我還是北區大學杯的百米季軍耶,我不用你讓!」

但話未歇,依斐已經先跑了出去。

翔文立刻追了上來。「雷依斐,你居然作弊!」

「你沒听過兵不厭詐嗎?」依斐疾奔,邊跑邊叫,連頭也不回。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公園里穿梭疾跑。

翔文怎麼可能跑不過依斐,但他刻意地,總是略略地落後她一點。

等跑到家門口時,依斐先了翔文一步,用手拍了公寓的門,立刻轉身將背貼在公寓門上氣喘吁吁地回望翔文。

「怎麼樣……」依斐喘著說︰「我贏了。」

「算你贏了……」翔文看著依斐,也是呼吸急促地笑著說︰「女生跑這樣真的算很快了!」翔文也轉過身,和她同樣的姿勢,將背貼在公寓門上,側靠著依斐的身子。

依斐穿著細肩帶的背心,而翔文又將T恤的短袖卷上。兩人的臂膀緊貼著,臂膀因為汗水而微濕,這樣的肌膚接觸,突然讓兩人都有一點異樣的感覺。

翔文先警覺,他低頭看著兩人肌膚接觸的地方,然後抬眼看著依斐的眼。

依斐查覺了翔文的目光,也回過頭看著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後,依斐拉開了點距離,才站起身開了公寓的門。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上了三樓,依斐拿出了一大串的鑰匙,準備打開門。

翔文注意到鑰匙上,還是那個小熊鑰匙圈。

那是十年前分離的那一天,他送給依斐的,希望她看著小熊就能想起他。

翔文心里覺得很感動,原來她一直珍視著這個鑰匙圈,他打從心底溫暖了起來。

依斐沒注意到他的心思,只是專心地開著一道道繁復的鎖。

「尹翔文,我待會兒也會給你一套鑰匙,你可千萬不能弄丟,這鑰匙很貴的。」

依斐終于打開了門,一打開,依斐和翔文都傻住了。

依斐尷尬地想起來,她出門前忘了整理家里,整個家亂得像遭了小偷一樣。

她一個人住了兩個月,以前有她爹娘管著,她還會收拾東西,但現在沒人管了,她樂得放縱自己。于是客廳散了一大堆的雜物,有日劇VCD,各式各樣雜志,吃到一半的乖乖,地上還有著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而卡夫卡的旁邊則是一籃正待曬的五顏六色的內衣褲……

依斐尖叫了一聲,此時再遮再收都已經來不及了。

翔文嘴邊泛起了微笑。他想到以前依斐一天到晚都被姑姑罵個不停,總是念著她不摺被,不收東西,不摺衣服……

一看到這個家,翔文頓時覺得十年的距離不算什麼了。

雷依斐還是雷依斐。

「……很亂吧……」依斐面紅耳赤,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抄起那籃將曬的衣服,放到身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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