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万海的脸上不见死前的痛苦,却是令人可怕的金黄。江万海全身都是金黄色的,就像是圣地山庄图腾的颜色。
仆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了老庄主仰面坐在椅子上,后来发现老庄主死于非命,便通知了众人。
此时的江万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他已经变得金黄的手垂在了身子两侧。
圣堂之内,死亡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江枫和陶青跪在了江万海面前,两个人都低着头,看不见脸上悲伤的表情。
江南梦由于悲伤过度,已经被丫环搀回了房间。
阿福的眼睛却落在了锦绣身上,锦绣趴在江万海的腿上,却听不见哭声。
阿福本能地感到自己的心,像针刺一般地疼。
泣而无声,应该是伤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江枫突然抓住陶青的肩膀,淡淡地说:“陶总管,叫人将义父装殓了吧。”随即,他又转身走到锦绣身边,轻轻模着她的头,“绣儿,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是不会设防的,也无法设防。此时的江枫,不见了往日对锦绣冰冷的态度。
但锦绣却没有反应。
江枫又道:“绣儿,起来吧。”他见她依然没动,便伸手扶起了她。
锦绣早已经晕了过去,她的头倒在了江枫身前。
“绣儿!”江枫摇晃着锦绣,圣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了江枫脸上的焦虑。或者说,人们第一次从江枫脸上看到了这种表情。
锦绣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大眼涣散迷离,“爹爹……爹爹……”锦绣轻声叨念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江枫显然是吓坏了,他所知道的锦绣,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让一双眼睛失去光彩。而此时,他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江枫一把抱住了锦绣,“绣儿,不要再这样。你还有陶青,你还有……”他的眼睛看向远处,突然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南梦。
江南梦站在门口,应该是从房间折回来的,好像待了有一会儿。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正盯着江枫,嘴角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瞬间,江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而后,他闭上了眼睛,推开了怀中的锦绣。
“回去休息吧。”江枫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了圣堂。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锦绣有一瞬间的呆愣。而后她看着江枫的背影,也看到了——江南梦。仅是这一瞬间,锦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现在,她必须学会自己面对。
锦绣默默地回了屋子,静静地一言不发。她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当她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江万海的丧事很快办完了,并没有大肆张扬。因为江万海死于非命,而他在江湖中又身份特殊,所以总管耿仲决定丧事不张扬。
这些天,锦绣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江万海下葬的时候,锦绣也只是喊了一声“爹爹”。
当第一捧土洒在江万海棺木上的时候,锦绣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那个时候,江枫和阿福同时伸出了手,想要拉起锦绣。
但很快,江枫便收回了手,阿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伸手拉住了锦绣。
“锦绣,让江庄主安心地走,你是他的女儿,让他看看你是多么的坚强。”阿福拉住了锦绣。
锦绣看着阿福,不语。良久,她拉着阿福的手,站了起来。
江枫一直看着锦绣,当看到阿福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斗篷里。
而后,他握紧了三尺长剑。
人们渐渐地走了,只有锦绣还呆呆地站在江万海的坟前。
阿福陪在她身边。
“阿福,有的时候,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等明天梦醒了,爹爹还会站在我面前。”锦绣对阿福说。
阿福本想安慰锦绣,但他却说:“你没有必要骗自己的。”
锦绣转过头,张大眼睛盯着阿福,“我不该骗自己吗?只是一晚上,我爹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爹爹的样子,他就这样不在了。”
阿福拍着锦绣的肩,“你哭吧,你有些反应就不会让大家担心了。”
锦绣摇了摇头,“我也想哭,痛痛快快地哭,可我就是流不出眼泪。”
阿福叹了口气道:“伤心越深,眼泪便会越少。”
“阿福,我还不相信爹爹不在了,一下子就不在了。”锦绣有些哽咽。
阿福发觉锦绣身子有些颤抖,顺势扶住了她,“人最痛苦的时候,不是他感受到痛苦,而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
锦绣看着江万海的坟,呆呆地说:“我再也没有陪在爹爹身边的机会了,我总会想着他不在了。可每当想着爹爹的时候,我就好难受,心里就很闷。不是说,这世上还有菩萨吗?她会给每个人幸福的,可我怎么看不到呢?她能把爹爹还给我吗?”已然有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庞滑落。
“我去别处走走,如果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一切就好了。”阿福说完,朝竹林里走去。
锦绣坐到了地上,将脸贴在腿上,哭了起来。
有的时候,哭是最好的发泄。
人们总会寄希望于时间,认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不开心的事,可是,时间的流逝,毕竟太漫长了!哭出来,便是最好的发泄方式。眼泪的咸涩,可以将一切不想面对的事情冲去。
阿福站在远处,无声地看着锦绣。他想着曾经和她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她的哭,她的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眼里却充满了不容分享的柔情,他发誓要好好保护锦绣,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锦绣哭了很长时间,再抬头时发现阿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旁。
“哭完了?”阿福问。
锦绣不语。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只是那感觉太快,她来不及捕捉。
“回去吃些东西,然后蒙上头睡一觉,一切便结束了。”阿福继续说。
“阿福。”锦绣突然开口说,“一切都没有结束,我不能让爹爹死得不明不白。”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阿福看着她,“果然是江万海的女儿,脾气都是一样的。”
“你愿不愿意帮我?”锦绣问。
阿福看着她,许久不语。锦绣也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
“我一直留在蜀中,就是要让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绣从后面跟上他,“阿福,谢谢你。”
阿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锦绣。那神情,锦绣依稀记得,在刘家老店的那晚,阿福给予她的就是这种注视,深情而含蓄。
“不用,只要你知道,我是在你身边的。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阿福道。
圣地凉亭。
圣地山庄里有一片荷塘,凉亭就建在荷塘中央。
江枫在凉亭里喝着酒,喝了很长时间。此时,他面前都是空空的酒坛了。
倒尽了手上酒坛里的最后一滴酒,江枫狠狠地将酒坛甩在了地上。
美丽的身影,宛如一瞥惊鸿,翩然而至。
“你很担心她吧?”江南梦站在江枫面前。
江枫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语。
江南梦坐在了江枫旁边,“她是我的妹妹,我实在不忍心让她这样委屈。”
江枫闻言,并不作答。
江南梦依然径自说着:“你越是疏远她,你的心就会与她贴得更近。不是吗?”
江枫默默地低下了头。
“江枫,你的心里只能容得下江锦绣,但——”江南梦加重语气道,“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