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疲倦席卷她的全身,在陷入另一次的昏迷之前,项芙蓉隐约听见自遥远天际传来的话语。
“放心!我们会送你回去,安心睡吧!”
彷佛天籁之音安抚着她。
奇异地,项芙蓉知道自己被说服了,如水般清灵的嗓音像有魔力般地将她自恐惧中解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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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看着走进大厅的柳絮飞,立刻起身问:“怎么样?他醒了吗?”
柳絮飞用手揉了揉眉头,阴郁地摇头道:“醒了跟没醒没有两样。”
柳夫人痛心地喃喃道:“这孩子,怎么这样想不开!都一个月了,他却像个呆子,整日躺在床上,望着阿项的画像发楞,教人看了心酸。”
一想起柳絮文清醒后的那段日子,柳絮飞有种身处地狱的感觉。
一向冷静自持,谈笑风生的柳絮文,一变而为狂暴颠疯,极尽可能的伤害自己,看得柳絮飞生怕这个小弟会在夜半人静时杀了自己。
那一阵子,他们每分每刻轮流陪伴在柳絮文身旁,却只能看着他受炼狱般的痛苦而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天,柳絮文突然自狂暴中清醒。一改激烈的自残方式,他变得安静而沉默。
他的转变对其他人来说,反而是种担忧。因为,他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不再发泄出来,而是积聚在心中,愈积愈重,愈积愈深。
现在,他一张开眼睛,目光只集中在他为项芙蓉绘的画像,直到累了、倦了,才合上眼,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絮飞,我说我们该怎么做才好?总不能任由絮文如此沉沦。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他会积郁成疾,跟着她去了。”柳夫人红着眼问儿子。
柳絮飞只能苦笑,不是他不想办法,实在是无法可想啊!
“这种心病,即使华佗再世也难医治,我又有怎么办?”柳絮飞再度用手指抚平紧皱的眉头。
从几个月前开始,他就习惯性的蹙眉,为的全是两个弟弟苦涩、不平顺的感情,看来这种顺任自己心意的情感,实在太危险了,也许他该娶个不会影响自己情绪的女人。
“干脆我们把那幅画烧了,这样他就不会一天到晚盯着画像出神。”柳夫人狠着心道。“以毒攻毒,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柳絮飞望着母亲认真的说:“只怕攻毒不成,反而加深老二的心病。唯今这计,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许……只是也许,他自然会想通。”
柳夫人叹口气道:“你相信时间会社他恢复正常?我却没有那种信心。”
“老三是个坚强的男儿汉,他会恢复的。”柳絮飞安慰着母亲,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是吗?”柳夫人长叹一声,半晌抬起头问:“你告诉他那件事了吗?”
柳絮飞摇头。“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不,我会相信,而且就抱着希望一直等下去,相信天会降临奇迹,终生抱希望直到死。”柳夫人希冀地道。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他抱着不可能的希望活下去,我宁愿他经过短暂的痛苦后,再度重生。”
柳絮飞没有表示意见,毕竟他不是当事者,无法比较这两种可能性对当事者孰为优,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等着时间做出决定。
“夫、夫人!少、少爷……门外……门外……”一名仆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边跑还边回头,慌乱地语不成句。
“冷静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柳夫人正烦恼柳絮文的事,看着结巴慌张的仆人,不觉蹙起眉不悦的轻斥。
连忙调整呼吸,这才将话说清楚。“启禀夫人,大门外躺着一个人,看来好像死了!”
柳夫人倏地站起身,瞪着仆人道:“好象死了!你们就不会看清楚啊?人呢?”
“还在外面。”
“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看清楚人是死是活,如果活着就赶紧去叫大夫,如果死了就报官府……算了,我自己去。”柳夫人说着就往外走。
柳絮飞同时也往外走。
仆人忙往外跑,但是无论他如何拼命跑,始终追不上愈走愈远的王妃和少爷。
柳夫人和柳絮飞才跨出大门,就看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圆圈,低声谈论着倒在雪地上的人。
一看到他们,围在四周的人自动让开路。
柳絮飞蹲在昏迷的人身旁,轻轻地搭上他的脉搏。
“还活着,快去找大夫!”柳絮飞朝人群大叫。
立刻,一名年轻的仆从由人群中飞跨出去找大夫。
柳絮飞将趴卧在雪地上的人转个身,使他的脸向上,不料,所有的人全叫了出来!
是她!一个照理是应该已死的人。
柳絮飞瞪着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安庆王府距离翠山,至少有几里路,而且她和絮文一同落崖。在地动前,她还与絮文待在一起,之后,她离奇的失了踪,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曾待在那儿,可是他们知道她在,因为柳絮文的疯狂。只是地动后,她像微风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而今,一个月后,她昏倒在安庆府门外,人却安然无恙。
一连串的谜团包围着她,柳絮飞相信,有关她死而复生的传闻,很快就会传遍杭州城。
“是阿项!老天,快把她抱回屋里,柳丈人为项芙蓉的生还高兴不已,根本不管她是怎么从险峻的崖底月兑困回到这里的,她只知道她还活着,而柳絮文也将因此得救。
柳絮飞月兑下外衣,盖在项芙蓉身上,一把将她抱起,走于几步路,突然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他的一瞥差点将可爱由树上吓得跌落地面。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望着人潮散去,这才满意地笑着,离开大树。
她的工作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命运之神的事了。
柳絮飞将昏迷不醒的项芙蓉抱回大厅,立刻吩咐婢女咐将她安置在柳絮文隔壁的房间。
经过大夫检查,他们才真正放下心,项芙蓉健康而且真实的呼吸着。
“太好了,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阿项没有死,这真是奇迹。”柳夫人温柔地为她拂开脸上的发丝。“絮文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对了,我们马上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柳絮飞压下心中的疑问,同意母亲的意见。
无论他对项芙蓉离奇失踪后又奇迹似的出现有多好奇,他都不能着急。目前只有絮文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
他与母亲走进三弟的房间,絮文一如他先前离开时的模样。
柳絮文仍是痴痴呆呆地望着画像,眼神空洞而幽远,神智似乎早随着心飘到遥远而不知名的地方,随同项芙蓉的影像飞到九霄云外。
连日来的思念,将他折磨得憔悴而不成人形,昔日的神采活力已不复见。
柳絮文仍是恍若未闻,没有半点反应。
“老三,你有没有听到?阿项没有死,她活得好好的,现在已经回来了。”柳夫人再次重复。
他仍是动也不动,仿若泥人。
“老大,怎么办?絮文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柳夫人着急地向柳絮飞求救。
柳絮飞抿着嘴,突然一个箭步,将挂在墙上的画像抢了下来,用力撕成两半。
原本目光呆滞的柳絮文,因画像被毁而有了变化。
倏地,他飞身扑向柳絮飞,神情狂怒地发出怒吼。
柳絮飞冷眼看着柳絮文因长久以来的不食不动,而虚弱不堪的跌落在地,冷酷地说:“你终于有感觉了,终于肯动了。”
柳絮支撑起摇晃的身子,瞠目怒视兄长。
柳絮飞撕画的举动,根本是着险招,因为他没有把握柳絮文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并不担心,毕竟弟弟心上的那个人,正安安稳稳的躺在隔壁房里,撕破的画像有得是机会重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