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疲倦席卷她的全身,在陷入另一次的昏迷之前,項芙蓉隱約听見自遙遠天際傳來的話語。
「放心!我們會送你回去,安心睡吧!」
彷佛天籟之音安撫著她。
奇異地,項芙蓉知道自己被說服了,如水般清靈的嗓音像有魔力般地將她自恐懼中解放出來。
XXX
柳夫人看著走進大廳的柳絮飛,立刻起身問︰「怎麼樣?他醒了嗎?」
柳絮飛用手揉了揉眉頭,陰郁地搖頭道︰「醒了跟沒醒沒有兩樣。」
柳夫人痛心地喃喃道︰「這孩子,怎麼這樣想不開!都一個月了,他卻像個呆子,整日躺在床上,望著阿項的畫像發楞,教人看了心酸。」
一想起柳絮文清醒後的那段日子,柳絮飛有種身處地獄的感覺。
一向冷靜自持,談笑風生的柳絮文,一變而為狂暴顛瘋,極盡可能的傷害自己,看得柳絮飛生怕這個小弟會在夜半人靜時殺了自己。
那一陣子,他們每分每刻輪流陪伴在柳絮文身旁,卻只能看著他受煉獄般的痛苦而無能為力。
直到有一天,柳絮文突然自狂暴中清醒。一改激烈的自殘方式,他變得安靜而沉默。
他的轉變對其他人來說,反而是種擔憂。因為,他封閉了自己的感情,不再發泄出來,而是積聚在心中,愈積愈重,愈積愈深。
現在,他一張開眼楮,目光只集中在他為項芙蓉繪的畫像,直到累了、倦了,才合上眼,日復一日,夜復一夜。
「絮飛,我說我們該怎麼做才好?總不能任由絮文如此沉淪。再這樣下去,我真怕他會積郁成疾,跟著她去了。」柳夫人紅著眼問兒子。
柳絮飛只能苦笑,不是他不想辦法,實在是無法可想啊!
「這種心病,即使華佗再世也難醫治,我又有怎麼辦?」柳絮飛再度用手指撫平緊皺的眉頭。
從幾個月前開始,他就習慣性的蹙眉,為的全是兩個弟弟苦澀、不平順的感情,看來這種順任自己心意的情感,實在太危險了,也許他該娶個不會影響自己情緒的女人。
「干脆我們把那幅畫燒了,這樣他就不會一天到晚盯著畫像出神。」柳夫人狠著心道。「以毒攻毒,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柳絮飛望著母親認真的說︰「只怕攻毒不成,反而加深老二的心病。唯今這計,就是什麼都不做。也許……只是也許,他自然會想通。」
柳夫人嘆口氣道︰「你相信時間會社他恢復正常?我卻沒有那種信心。」
「老三是個堅強的男兒漢,他會恢復的。」柳絮飛安慰著母親,同時也是安慰自己。
「是嗎?」柳夫人長嘆一聲,半晌抬起頭問︰「你告訴他那件事了嗎?」
柳絮飛搖頭。「他現在這個樣子,我說什麼他都听不進去,再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
「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不會相信──不,我會相信,而且就抱著希望一直等下去,相信天會降臨奇跡,終生抱希望直到死。」柳夫人希冀地道。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要他抱著不可能的希望活下去,我寧願他經過短暫的痛苦後,再度重生。」
柳絮飛沒有表示意見,畢竟他不是當事者,無法比較這兩種可能性對當事者孰為優,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等著時間做出決定。
「夫、夫人!少、少爺……門外……門外……」一名僕人氣喘吁吁地沖進大廳,邊跑還邊回頭,慌亂地語不成句。
「冷靜點!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清楚。」柳夫人正煩惱柳絮文的事,看著結巴慌張的僕人,不覺蹙起眉不悅的輕斥。
連忙調整呼吸,這才將話說清楚。「啟稟夫人,大門外躺著一個人,看來好像死了!」
柳夫人倏地站起身,瞪著僕人道︰「好象死了!你們就不會看清楚啊?人呢?」
「還在外面。」
「那你們還杵在這里做什麼?快去看清楚人是死是活,如果活著就趕緊去叫大夫,如果死了就報官府……算了,我自己去。」柳夫人說著就往外走。
柳絮飛同時也往外走。
僕人忙往外跑,但是無論他如何拼命跑,始終追不上愈走愈遠的王妃和少爺。
柳夫人和柳絮飛才跨出大門,就看見一群人圍成一個圓圈,低聲談論著倒在雪地上的人。
一看到他們,圍在四周的人自動讓開路。
柳絮飛蹲在昏迷的人身旁,輕輕地搭上他的脈搏。
「還活著,快去找大夫!」柳絮飛朝人群大叫。
立刻,一名年輕的僕從由人群中飛跨出去找大夫。
柳絮飛將趴臥在雪地上的人轉個身,使他的臉向上,不料,所有的人全叫了出來!
是她!一個照理是應該已死的人。
柳絮飛瞪著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安慶王府距離翠山,至少有幾里路,而且她和絮文一同落崖。在地動前,她還與絮文待在一起,之後,她離奇的失了蹤,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曾待在那兒,可是他們知道她在,因為柳絮文的瘋狂。只是地動後,她像微風一樣消失在空氣中。
而今,一個月後,她昏倒在安慶府門外,人卻安然無恙。
一連串的謎團包圍著她,柳絮飛相信,有關她死而復生的傳聞,很快就會傳遍杭州城。
「是阿項!老天,快把她抱回屋里,柳丈人為項芙蓉的生還高興不已,根本不管她是怎麼從險峻的崖底月兌困回到這里的,她只知道她還活著,而柳絮文也將因此得救。
柳絮飛月兌下外衣,蓋在項芙蓉身上,一把將她抱起,走于幾步路,突然回頭望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他的一瞥差點將可愛由樹上嚇得跌落地面。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望著人潮散去,這才滿意地笑著,離開大樹。
她的工作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命運之神的事了。
柳絮飛將昏迷不醒的項芙蓉抱回大廳,立刻吩咐婢女咐將她安置在柳絮文隔壁的房間。
經過大夫檢查,他們才真正放下心,項芙蓉健康而且真實的呼吸著。
「太好了,我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阿項沒有死,這真是奇跡。」柳夫人溫柔地為她拂開臉上的發絲。「絮文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對了,我們馬上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柳絮飛壓下心中的疑問,同意母親的意見。
無論他對項芙蓉離奇失蹤後又奇跡似的出現有多好奇,他都不能著急。目前只有絮文的反應才是最重要的。
他與母親走進三弟的房間,絮文一如他先前離開時的模樣。
柳絮文仍是痴痴呆呆地望著畫像,眼神空洞而幽遠,神智似乎早隨著心飄到遙遠而不知名的地方,隨同項芙蓉的影像飛到九霄雲外。
連日來的思念,將他折磨得憔悴而不成人形,昔日的神采活力已不復見。
柳絮文仍是恍若未聞,沒有半點反應。
「老三,你有沒有听到?阿項沒有死,她活得好好的,現在已經回來了。」柳夫人再次重復。
他仍是動也不動,仿若泥人。
「老大,怎麼辦?絮文根本沒將我的話听進去。」柳夫人著急地向柳絮飛求救。
柳絮飛抿著嘴,突然一個箭步,將掛在牆上的畫像搶了下來,用力撕成兩半。
原本目光呆滯的柳絮文,因畫像被毀而有了變化。
倏地,他飛身撲向柳絮飛,神情狂怒地發出怒吼。
柳絮飛冷眼看著柳絮文因長久以來的不食不動,而虛弱不堪的跌落在地,冷酷地說︰「你終于有感覺了,終于肯動了。」
柳絮支撐起搖晃的身子,瞠目怒視兄長。
柳絮飛撕畫的舉動,根本是著險招,因為他沒有把握柳絮文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他並不擔心,畢竟弟弟心上的那個人,正安安穩穩的躺在隔壁房里,撕破的畫像有得是機會重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