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恨骆逸风吗?”
何世槐沉吟了两秒钟。
“我恨!就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才恨!如果不是骆逸风的涉入其中,我和依盈早就过着恩爱的生活,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但同时他也让我了解,这世界上除了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真心,那一直是我所欠缺的,也是我输掉依盈的致命伤,因此我更恨我自己,是我对依盈的不够好,不够真心,不够诚意,而逸风能给依盈我所不能给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嫣蓝忽然把眼光从他脸上收了回来,冷冷的望向窗外,湖上正飘着细细的、白白的、翩然而降的雪花,把大地笼罩成一片苍茫,也仿佛一片一片的飘在她的身上。
“妳在想什么?”朦胧中,何世槐不经意的问。
嫣蓝愣了一下,才慢慢的转过头来,苦涩的从喉咙里说:
“我只是在想,你们三个人的遭遇,像传说般的曲折离奇,也像故事般的哀怨动人,我何其有幸走了进去,却又何其不幸被伤得浑身是痛。但比起你的,我又算得了什么,你都能为了成全他们而不计前嫌,而我呢?不管骆逸风对我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那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也该走出他的世界、走出所有的悲情,是不?”
何世槐淡淡的笑着。
“妳说得很对。”他看着她。“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是该走出这场风暴、是该好好的去疗伤……”他陡然的抓起了酒杯,举到嫣蓝的面前。“来吧!让我们为远离忧伤、远离苦难而干杯!”
瞬间,嫣蓝闪烁着眼睛迎视着他。那一瞬里,她竟是柔肠百转、竟是心有所感,仿佛一切的恩怨情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她不禁举起杯子,靠了过去,满脸光灿的说:
“也让我们为美好的明天,和崭新的未来干杯吧!”
第九章
山上的雪,总是下得断断续续。
难得第二天早上,天空出现了阳光,把窗前的屋檐和树上的冰雪,都映得更加晶莹剔透。
而窗内,嫣蓝一大早就坐在窗棂边,望着窗台上垂挂下来的一串风铃发呆。事实上,她一夜都未曾合上眼睛,从昨天下了决心要离开阿寒湖,逃回到青森的苹果园,她就彻夜开始收拾衣物和画具。然后,把自己陷在回忆里,想着宋文轩、想着骆逸风,也想着这一路的坎坎坷坷,一直到天亮。
是的。她清楚的告诉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面对这一切的景物,面对阿寒湖和小白屋,只是徒增感伤,所以她只好逃开,逃到一个没有骆逸风、没有矮奴公主的传说,也没有摩利莫之歌的地方,逃得远远的。
于是,她悄悄站起身来,披着一件外套,意兴阑珊的走出房间。
在大厅上,千鹤子正在喝早茶。一见到嫣蓝,她立刻走了过来,用温婉柔顺的声音说:
“妳真的要回去青森县的农庄吗?嫣蓝,昨天妳告诉我,我还有些不相信妳突然要走,是我招待不周吗?”
“不,千鹤子姊姊,”嫣蓝握起她的手。“妳的热忱招待,实在让我又感激又感动,也觉得十分温暖,我真的谢谢这些日子妳对我的照顾。”
“那妳怎么突然急着要走?”千鹤子不解的问:“不是说好要等巧韵和健吾一起来这里过新年,直到春天来了,雪融化了,苹果花也都开了的时候,再回去青森县吗?”
“但我等不及苹果花开了。”嫣蓝哀伤的说:“千鹤子姊姊,我求求妳,别问我为什么,好吗?”
千鹤子迟疑的看着她。
“好吧!”她说:“既然妳坚持要走,那我就不留妳了,等吃过早饭,我再派车子送妳到山下的车站。”
“谢谢妳。”嫣蓝感激的说:“谢谢妳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妳为我的倾尽心力,我真的无以为报。”
“快别这么说。”千鹤子笑了笑。“妳是个好女孩,我也很高兴妳能住到小潮来,不管怎么说,这儿永远都欢迎妳再度光临。”她一边说着、一边拍着嫣蓝的手背。“对了!我得赶紧吩咐下去,替妳准备早饭,免得妳下山晚了,赶不上火车。”
“不了。”嫣蓝阻止的说:“妳别为我忙,我现在根本不想吃早饭,只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到湖畔去看看,真不知道这一走,可还有机会再回到阿寒湖来。”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胸中的离情依依,和一股莫名的情绪,就飞快的走出小潮。一个人沿着湖畔,落寞的走在那条冷清清的小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冷风中夹杂着一丝丝的霜气,吹在肌肤上,是那么的凛冽和刺骨,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凋零的枫树,以及远方一栋隐约可见的白色小屋,她才猛然停下了脚步,发觉自己竟不由自主的又来到枫林前,来到她和骆逸风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情不自禁的,那天的情景,就涌上了心头。她仿佛看见骆逸风孤独的身影,落寞的从层层枫红里走来,仿佛看见皮皮横冲直撞的弄翻了一地广告颜料,也仿佛听见他咕咕哝哝的声音,在耳畔飘荡着。
“哦!皮皮,你这个小麻烦,又给我到处惹祸了!我真是后悔,也不知道当初哪根筋不对劲,居然给你取了皮皮这个鬼名字,害得你人如其名,不对不对!是猫如其名,才会顽皮得像只小泼猴,早知道就该叫你斯斯或文文……”
很快的,她的眼泪淌了下来。
仿佛依稀,空气中也飘着一阵阵凄凉哀怨的口琴声,从小白屋里传来,那么低低如诉,那么扣人心弦,她侧耳倾听,竟是她熟悉的“摩利莫之歌”。一下子,她的心肺全绞痛了起来,泪水也不听使唤的滚滚而落。
“怎么?”
一个男性的声音,骤然传入她的耳鼓,她不经意的回过头去,一眼看见何世槐玉树临风的站在她眼前,用一对灿烂若星的眸子,深深的凝睇着她。
“妳还是忘不掉骆逸风吗?”
嫣蓝拭去脸上的泪痕。
“你以为我是冷血动物,对于感情,能说忘就忘吗?”她红着眼说:“不过,能看见一对有情人破镜重圆,就算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感伤,也会好受一些。”
“但我看得出来。”何世槐说:“妳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女孩。”
嫣蓝摇摇头。
“不会了。”她说:“既然事情已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就该拿得起放得下,否则痛苦的只是我一个人,所以我想通了,为了避免让自己见景伤情,我决定今天就要离开阿寒湖、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伤心地。”
何世槐一震。
“妳说什么?”他睁大眼珠的问:“妳要离开阿寒湖?”
“是的。”嫣蓝肯定的说:“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来的理由了,如果我不马上离开,我铁定会崩溃的。”
“不行!”何世槐迅速拉住她的手。着急的、大声的、仓惶的喊:“妳不能走!嫣蓝,难道仅仅一个骆逸风,就让妳如此心灰意冷、如此万念俱灰吗?”
嫣蓝轻轻闪动着睫毛,低柔的说:
“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使伤痛好起来的办法。”
“那么……”何世槐深邃的审视着她,颤声的说:“为我留下来吧!嫣蓝,把妳的伤痛全部交给我,让我治好它、让我治好它!”
嫣蓝悚然一惊,后退了几步。
“不,不!”她心慌的喊:“何世槐,收回你的话,收回你的话,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好!”何世槐忽然站住了身子,眼光犀利的直视着她。“不管妳是真懂也好,不懂也好,那么让我再清楚的告诉妳,嫣蓝,我是诚心诚意的要治好妳的所有伤痛,因为……”他嗫嗫嚅嚅的。“我已经爱上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