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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爱使坏 第20页

作者:纪珞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轻得一如飞絮飘过她的耳;却又极沉,沉得犹似大石压住他的心。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吸取饱满墨汁的笔尖,靠近合同。

对,就是这样,快签,快签!她期待着,在心中呐喊。

懊落笔的时刻,他的手却不由自主顿止。

见他状似犹疑,平安的心跳几乎也跟着顿在半空中。

“你反悔了?”那怎么成,他答应过她的!

“我不做有机会后悔之事。”

“那你的左手抓着右手,是怎么回事?”刚好右手又拿着笔。

哦,是吗?

龙炎天定睛一看,果然,他的双手正上演着“夫君从军行,娘子情依依”的夫妻离情戏码,他笑笑的将左手放掉。

“没事。”

“既然没事,烦请动笔。”平安比了个“请”的手势。

吸取饱满墨汁的笔尖,再度靠近合同。

平安的视线紧凝着正在移动的笔尖不放。

对,再靠近,再靠近一点……

笔尖碰到纸张的那一刹那,再次静止不动。

她镇定的目光从笔尖游移到他持笔的手,很好,这回左手没有来阻挠;目光再从他持笔的手游移到他挺毅侧脸,看见他眉宇间相拢的迟疑。

她提在半空中的心,倏地往下坠落,小嘴一扁——

“还说你没有反悔!”

“你先别气,我只是在琢磨该写名好、抑或字好。”他安抚道。

“炎天是你的字?”

“是我自个儿起的字,怎么样,比起那糟老头取的名有格调太多了,是不?”

“好,就写“炎天”二字。”修长指尖所持之笔,开始在纸上移动。

是吗?平安总觉得他眉宇间的迟疑,并非来自这种昭然若揭的决定。

随他高兴吧,反正她也不认为他签了本名后,会承认那人即他。

那么,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在平安低忖深思的同时,一如龙炎天外貌放逸清俊的字体翩然落定,她的心头反而益发沉重,沉甸甸压在她心窝的困惑,犹似那力透纸背的浓黑墨色一难寻一丝光彩。

她应该如释重负的,她应该欢欣雀跃的,因为她终于能向少主交差、终于能回家了,可是她没有,那股顿失重心的失落因何而来?就像好几回龙炎天放开两人相握的手时,她胸口泛起难以言喻的感觉一样……

可是现在,他们的手并没有相扣在一起呀?

“安儿——”

“我很开心!”龙炎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平安抢先,欲盖弥彰的掩饰心口的紊乱与她自己才知晓的……口是心非。

“我知道你很开心。”他皮笑肉不笑,让人探究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呃、多谢龙大夫。”她道完谢,便惶惶然要收起合同,突地,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按在她手背上,制止她的动作。

“慢收,墨渍未干。”

“喔……”她依言撒手,双手局促的绞在腰间,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汗颜。

天呀,她在干嘛?连初习字的孩童都知道,要等墨干了以后才能收起字帖,她居然——唉,好丢脸……

等待墨渍风干的同时,龙炎天没再开口,仅是注视着她,用着仿佛想一次将她看足的力气注视着她,周遭弥漫的尴尬、沉默都人不了他的眼。

被他看得发慌,平安抓住了纠缠于心的众多迷惘中的某一个,嗫嚅问:“阿清姐方才说,你看不到我的气数……是何意?”

龙炎天敛眉,起身走人拱形雕梁后的内室。

“那属我私人范围之事,你不必多想。若没有其他事,你先出去吧。”

第九章

向晚,夏阳的残炽余晖掩映着天边柳岸。

曲廊蜿蜒宛若蟠龙盘据的湖面潋艳波光,倒映一抹湖绿倩影。

“阿清姐。”另一道藕色身影靠近,纤窕倒影加入湖面。

阿清望向来人,红唇扬起笑意。龙家兄妹是胡汉混血,龙炎天浑身上下散发南方人的清雅飘逸,阿清则拥有北方人的爽朗健美。快人快语的她看出平安的欲言又止,便了然问——

“平姑娘,我大哥什么都不吭,所以你只好来问我,对吧?”

平安对阿清的料事如神感到微讶,随后点点头。

“其实龙大夫也不是什么都没诳,他说那是他的私事,要我不必多想。”见他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她也不好再缠着人家问。只不过她仍旧纳闷,要是“气数”

那件事与她无关,为什么老爷爷与阿清姐对她会有那种惊奇的反应?她想不透。

“怎会与你无关,天底不同这事儿有关的,应该就只有你一人了!世事总有例外。”阿清百感交集的看着平安,眉眼间大抵是欣慰之色,为了体恤平安愈蹙愈深的眉头,她开门见山直道——

“我大哥能看出旋聚于人们眉心的气数,那是生死簿上注定好的命数,若欲试图改变,他能救活原本生命即将消殒之人。但你例外,他看不出你的气数。我不是在说神话故事,他的特异传承自我爹。”

“有……这种事?我又怎会是例外?”平安惊愕低呼。

“这两个问题都问得好,或许是上苍的赐予、老天爷的捉弄、神明的考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理解。”阿清言语中闪着讥讽。

“……”平安仍处于震慑状态。

太不可思议了,她无法想像能得知别人将亡是怎生的心情,况且,他又是个拥有医术的大夫,看着一个人却能得知此人命数已尽,必定会陷入自我挣扎的煎熬,逼自己视若无睹则可不救,若不想见死不救则势必牺牲自己,可想而知,这有多么残酷!

“或许是窜改了天定的命数,‘逆天’终得付出代价,大哥所造之业,自是刻烙在他身上。所以当他每救治一名气数已尽的病患,背后就会多一道似火焚烙的伤痕,那些烙痕三不五时便会转似新伤出血,疼痛难耐,甚至昏迷。”

阿清垂眸凝望湖面,浅波荡漾的水面映照不出她此刻的神情,影中依稀可见搁于廊栏上紧握的双拳。

“逆天……”平安倒抽一口凉气。

难不成他的“痼疾”,就是这个?!

她恍然明了一上天逼迫他面对残酷,于是他逼迫自己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否则就必须面对有朝一日终将死于逆天之苦下!

“所以,自私是龙大夫的……选择?”

阿清不置可否,哂然一笑。“他已经自私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从他自起‘炎天’之字就能瞧出端倪——焚烧九重天。你说他是不是如此?”

平安蹙起柳眉,是这样吗?

“我举个例你就知道他有多过分。”阿清食指轻敲下颚,骨禄晶瞳转了一圈。

“好几年前,我们兄妹一道下棋,以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烤乳猪为赌注,胜者能决定是否独享那盘美食。结果,美食实在是太香,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小心分神输了棋,大哥便拥有主宰烤乳猪的权利。后来,你猜怎么着?”阿清顿了顿。

“怎么着?”

“他觉得油腻不想吃就算了,不但不分给我,居然还整盘拿去喂猪!小乳猪在天之灵一定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叹:本是同根生,相‘吃’何太急!而罪魁祸首就是大哥!你说他可不可恶、冷不冷血?那种人,十八层地狱不定了!”阿清说得义愤填膺。

“阿清姐气不过,因而离家出走?”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噢?没错,我是气不过他宁可对猪好,也不肯善待家人。

我们兄妹从小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到大,他总是以激怒我和爷爷为乐,我和爷爷常这样一气之下就各自到外地行医去了,偶尔才回来看看。”其实,说气愤也没有多气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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