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炤云会把小锦囊指称为糖袋并不为过,因为袋里的糖装得比银子还多!
“燕炤云,忘了敲门,没关系。”看样子,她一点也不介意。
燕炤云偷觑了眼端坐在桌前的主子,就见那对鹰隼黑眸回他一眼“你认为有没有关系”的眼神。
他尚未适应堡主身边多了个女人的事实,如此莽撞很可能会“不巧地”打扰到他们,当然……关系。
“我们吃饭,燕炤云吃过吗?一起,吃。”她还很好客。
“属下吃过了。”燕炤云冷淡生疏地颔首。
他再无聊,也不想去杵在他们中间当发光发热的流萤,喔,对了——
“请唤属下『燕左使』。”他在漠鹰堡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左使,堡主的左右手之一,自从接了左使以来,还没人敢对他连名带姓地叫,唯独这个不长眼的小白痴!
“可是……”秦从恩欲言又止,不晓得怎么表达心中的意见。
“从恩觉得『腌昨屎』不雅,我让她唤你本名就够了。”穆鹰替她接话,不过并无进一步解释。要是让炤云知道从恩不小心曲解了他的职称,对她仍旧颇不认同的炤云,不知会如何跳脚。
秦从恩忙不迭点头。
嗯嗯嗯,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会么?我觉得『燕左使』很好呀。”燕炤云搔搔脑袋,想不透哪里不好听。
“燕炤云,穆鹰刚才说府里有牧场!”兴奋的话语声,打断燕炤云的沉思。
“是堡里,而不是府里。”呋,小白痴住秦府住边了,还改不了口。
“是堡里……有牧场,养很多马,从恩也可以有自己的马儿唷!”圆滚滚的圆月大眼,因雀跃而笑成两弯新月,赶来替他开门,就是为了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是没错。”漠鹰堡马队的马匹,都是自家养成,在关内外大有名气,还荣负进贡当今天子皇亲的銮马、座骑之责,可谓送礼自用两相宜,不过……
燕炤云上下打量面前矮他一大截的圆润女子。
不过,笨蛋应该不会骑马吧!
“所以要快快出发,从恩把汤喝完就走!”她笑得好灿烂。
纯真娇憨的期待笑脸,让燕炤云的目光差点忘了移开,察觉心绪有些失控,他随即别开虎眼,没兴致跟著她像小娃儿看到玩具一样兴奋。
呋,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乐的,要出发,理所当然要赶快出发——!
“堡主,要启程了吗?”燕炤云恭敬问向朝门口走来的主子。
“半个时辰后启程,叫大夥儿准备一下。”
穆鹰来到秦从恩身边,以指尖揩去她唇角的饭粒,面对部属时严凛的口吻在转而面对她时,有些微的软化。“去把汤喝完,记得擦嘴。”语毕便步出客房。
“好!”
她听话地回到桌边坐下,左手端起碗,以碗就口,咕咕噜噜灌汤。
燕炤云头顶上的阴霾,虽然因即将启程而散去一半,但仍是纳闷不已。他双臂环胸来到桌边,睨眼瞧著那个开开心心喝著汤的女子。
“喂!”
本噜咕噜……
秦从恩把碗放了下来,左看右看。
“燕炤云叫从恩?”
“对啦!”白痴,不然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你的手,没有好点?”
“有,比较不疼了。”她开心地轻晃右臂,以示所言不假。
“既然好些,干嘛不自己吃饭,还让堡主服侍!”怎么想,就怎么不妥当。
“从恩也不晓得……”她困惑地偏头思忖。
从恩左手很好,可以自己拿筷吃饭。
左手是用来拿碗的,你如何拿筷?
灵光乍现,她因找到了答案而开怀道:“穆鹰说,左手用来拿碗,所以从恩只能拿碗,不能拿筷,不能吃饭,他帮我拿筷。”
饼了半晌,燕炤云才听懂她语焉不详的涵意,原来是堡主小骗了她一下。
不对不对不对!
堡主应是见她用左手进食,弄得桌面一团脏乱,看不下去才委屈帮她。
可是,唉!无论是哪个原因,这样的举动都不该出现在他威凛骁勇的堡主身上啊!
他还是想不通这小白痴到底哪里好,堡主待她简直不像在对一个认识不深的陌生女子,就连他服侍堡主起居多年的妹妹燕燕,都没令堡王出现如此迥异的态度。
燕炤云又斜睇了满脸天真的秦从恩一眼,她在笑,他皱眉。
“没听到堡主的吩咐吗?把嘴擦一擦!”
第四章
向北行至边关,离了关隘,沿途之景更显荒凉萧瑟。天地悠悠苍茫,偶有弧鸿野雁飞掠天际,以纤云为伴。
风吹草低,行道上的马车传出规律的辚辚轮响。
精神饱满的秦从恩,对于沉闷的旅途,一点也不感无聊。
右颊微鼓的她趴在撩起帘子的车窗上,神采奕奕的明眸骨碌溜转,把这从未见过的塞外风光尽收眼底,含著心爱糖饴的嘴角始终上扬著。
哇……路、草原、天空,都看不到尽头呢!
瞧,有一群野马在湖畔低头吃草、与同伴玩耍奔跑,大大小小都有!
镜子湖、镜子湖耶!天空在湖里,是天上的仙女遗落在草原里的梳妆镜吗?真美啊……
“从恩要把看到的,都告诉少主和小姐——”
小姐……
思及匆忙分离、连道别都来不及说的秦喜韵,秦从恩上扬的嘴角不由得垮了下来。
穆鹰说,小姐想和那个有银色头发、红色眼睛,看起来很可怕的山贼生活在一起。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小姐不害怕吗?小姐现在人在哪?过得好不——
嘶——
拉车的两匹马中突然有一只发出不寻常的嘶鸣,打断秦从恩的忧虑,正当她想探身一看究竟,车身陡地大力摇晃,让毫无预警的她跌回座位,之后马车一个猛冲,让措手不及的娇躯又结结实实撞入椅背。
“呃!”
马车疾速的奔驰带来车身的强烈震荡,跌跌撞撞的她宛如装在罐里的骰子,任人甩前甩后,东倒西歪,小手惊慌地攀不到任何可支撑重心的物品,身躯不时左右摇晃,整个人摔得眼冒金星,小脸也因痛楚皱成一团,嘴里的糖不知何时也没了。
痛!
停……好可怕,她好痛……
“从恩,稳住!”
车外响起一道逼近中的沉喝,凝声如雷。
“穆……”
忽地,车轮辗过一块石头,车身整个弹跃而起,又重重落地——
“啊-”来不及听从警告的她,顿时又像个麻布袋,被甩上抛下。
在她惊恐尖叫的同时,一个车轮因方才的撞击飞离了车身,整部车倾斜一大半在地面上继续拖行,两匹发了狂似的马都不受控制向前狂奔,甚至愈奔愈快。
“离开车门!从恩!”
穆鹰夹紧胯下马月复,冒险策马奔近横冲直撞的马车,全身肌肉因紧张而纠结,紧握缰绳的掌背也浮出青筋。
好好的马,突然在一瞬间发狂,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鹰……啊!”她听见了,也努力听话照做,另一边的轮子却在此时又撵过一个碎石,倾斜的车体一阵震动,在车内爬到半途的她又重重跌回车内,车门上的落栓也因为两次三番的撞击,摇摇欲坠。
碰!
终于车门因为不堪撞击而晃开,与地面相击碰撞,发出可怕的喀哒喀哒声响,整扇木门几乎全毁,所幸车内的秦从恩胡乱中及时抓住车帘才没有跌到外头。
策马紧追在侧的穆鹰见状,浓眉一凝。
懊死,不能再这样下去!
“堡主!”燕炤云亦策马追来,追之在后的他同样一脸惊慑。
“炤云,到另一边去,与我同速!”穆鹰头也不回地大吼。
“是!”
比起穆鹰黑色神驹的脚程,燕炤云的座骑还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他拚命挥鞭策马务必达到主子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