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要剐随便你!”凌千萝再次低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殷夙傲看着她那张烛影摇曳中的脸,虚弱和蒙胧的灯光让她柔和到不可思议,像是一只等待离开尘世,展翅飞翔的鸟儿。
他伸手抓住了她,心里那种淡淡的失落才稍稍平复了。
她为他的碰触轻轻颤抖了下,然后挣扎了一会儿后放弃地垂下了眼睑。
“殷将军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如今的她内伤加重,体力全无,连他的箝制都挣月兑不开,如果决战是断不可能赢的。
殷夙傲眼中有丝恼怒,他的确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任何人说他是个魔鬼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唯独她的不屑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即使他的确行事太过毒辣。
一把抓住她的小脸,他第一次口气不稳地咬牙,“何必呢?那个国家真的可以让你愚忠至此?”
“忠就是忠!一个人一生能够成全一个忠字已经满足。”
淡淡地别开脸,她举手格开了他靠近的俊颜,那样放大的容颜让她有些晕眩。
“决战吧,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旧情的话……就让我战死吧。”
烛影依旧摇荡,他傲的脸在黑暗中明灭地闪烁着。
凌千萝又恢复了那个倨傲的站姿,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或者对她来说,看清自己比战死要可怕数倍。
他记忆最鲜明的依旧是那个站在花园中的少女,迷惘地看着蓝天白云,在觉察到他的注视的时候,自嘲地一笑继续练功。
在听到他恭敬地叫她公子的时候,总是漠然地走过,然后再装作不经意地回首。那样压抑的一个女子,却那样成功地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值得尊敬。
门外传来了流影的声音,“将军,东西送来了。”
殷夙傲收回缠绕她的视线,阴郁地应了一声。
营帐被挑开了,几个人低头进来,然后放下几个托盘,又出去了。
盘子上覆着银色的丝绸,他走了过去随手挥开其中一个,乍然出现的是一套白色的盔甲。
凌千萝有些迷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拿起盔甲,带着回忆的声音轻笑着。
“千萝加封的那天我没参加,我加封三军的时候,千萝也并不知道。为了不想委屈你,我一直在找一切最适合千萝的东西,这副白虎甲是一个蛮族的圣物,送给你。”这么让他心动的女人绝不可以屈就俗物。
凑千萝冷笑出声,“多谢殷将军好意,可是在下从来不曾感到委屈。”
“我知道,所以我替你委屈。”
他猛地抓起盔甲丢在她的脚下,然后又一挑旁边的托盘,一把寒光闪闪的银枪就出现在他的手上。虽然外形简单且距离很远,那种毁天灭地般的杀气还是弥漫了开来,凌千萝忍不住为它在心中微微喝彩。
她的那把银枪是父亲为她专门打造的,那是天曦国最好的工匠打造了七天七夜的杰作,从十岁那年跟随她至今。随着她成名,那把银枪也声名大噪,被称作“破甲游龙枪”,只是现在不知去向。
可是就算将破甲游龙枪放在这把银枪面前,依旧还是显得失色。
“这是我用长月国最好的雪山寒钢为你打造的。”殷夙傲在手上把玩片刻,然后把它捧到她的面前,“只有它才配得上你。”
凌千萝不能说自己不为之心动,盔甲和兵器一向是她最亲近的东西,它们占据了她人生大半的注意,可是……
她倒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问:“你不怕我用这些杀了你?”
“你不会!”
他笑得笃定,“你不会的,因为你根本不会接受。”太了解她了,毕竞他们都是相同的人。
“我们都不会接受施舍,宁可凭自己的力量去得到,所以你不会要的,更别说用它杀了我。”
看到一样心动的东西,殷夙傲会把那样东西的主人全部消灭掉,让它完全的属于他,一点儿也不能沾上任何人的名字。
而凌千萝则会用等值的东西去交换,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绝对不会平白占他人便宜。
丙然,她黯淡了神情,看着天曦国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
“在下已经是败将之身,只怕也配不上这些神物,还是请将军自己消受吧。”
“不,我会留给你,总有一天你会甘心穿上它们,成为我的凌千萝。”
她回首静静看着他那张妖冶的脸,然后宣誓般的冷道:“不用了!殷夙傲,无论你再怎么自信,世上至少会有一个人让你明白邪不胜正。”而她一定是那一个!
殷夙傲喉头滚出一串低低的笑声,“那么现在呢?”
现在可是她落入他的手心,而他根本没对她做任何事情,她的骄傲就把她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她慢慢低下头,然后默默无语。
讥讽的笑又回来了,殷夙傲轻轻的把银枪在手中耍了一个招式,凌千萝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这是凌家枪法,难道他那一年已经学会了?他去凌家其实是去偷师的!
彷佛察觉到她的心思,他收住了银枪。
“好看吗?”
“小人!”
殷夙傲愉悦地笑了,“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落日国的战戟,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她怒喊,“不希罕!殷夙傲,你可以羞辱我,但是你现在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他仰天大笑,“你在跟我说那些忠诚吗?”陡然止住笑声看着她,“不,我没有,我只忠于自己。”
凌千萝因他的笑声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她的内伤仿佛因为动气更严重了一些。
看着低头喘气的她,殷夙傲眼中带着些许柔软。
“千萝,我们来个交易如何?”
她看着他的眼睛,带着防备,心思动得太多,眼前又是一阵晕眩,模糊之间,她听到他宛如从天边飘来的声音——
“我让你回去一日,然后你安心待在我身边三十天,如何?”
“我……我不做交易……”意识变得飘怱,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地传来。
“你不想知道现在的天曦国如何了?还是你有自信不吃不喝地逃出这里?”
她想知道军队伤亡如何,皇上如何处置那些已经被战争折磨得满是伤痛的战败士兵,也担心她的白练。
可是她更害怕丢了武将的尊严。要知道,她除了做好一个武将以外,再也不擅长任何事情了。
他看着她挣扎的虚弱模样,邪魅的眼中带着些许心疼。
“何苦挣扎?你到底想跟自己抗争到什么时候?”
凌千萝忍不住想反驳,张口却又是一股腥热,点点殷红染在白纱上,那张脸竟然比纸还要白。在她倒下的瞬间,殷夙傲接住了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明白她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流失,就像他十一岁抓到的那只雪鹰,费尽心力抓住它以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它自尽在自己面前。
伸手模了下她的脉门,内伤已经在虚弱的身体内肆虐。
望着她的脸色,殷夙傲眼中是不能遏制的狂怒。
“你别想死!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死!”
第六章
无边的大雨蔓延着,她缓慢地向前走着,凌家的花园内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她看到了滂沱大雨中,地上倒着一个女孩。
女孩消瘦的身体半趴着,双眼紧闭,雨水从她的眼睛蜿蜒到了地上,像两条长长的泪痕。那是七年前的自己?凌千萝站在十五岁的自己面前,怜悯地看着。
她不曾后悔成为武将,可是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让人心疼?
伸出手想帮年少的自己遮雨,可是雨水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是透明的,她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