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调息的凌千萝陡然睁开了双眼,身影也轻巧地贴近营帐门口,帐外是士兵紊乱的呼吸声,但是他们都是清醒的,难道殷夙傲的命令真的让他们甘愿不眠不休的站岗?
可惜,论耐心和毅力,她也不差。慢慢地走回床边,她继续开始调息打坐,桌上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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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不吃?”
殷夙傲看着书信,漫不经心地问惶恐报告的侍女。
“是……是的,将军,凌将军每日只是调息打坐,并不曾进食。”
他翻了翻书页,似乎并不关心,许久淡淡地回应,“你下去吧。”
侍女下去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靠向椅背,眼里带着一丝犹豫。七年还是太早了吗?明明已经三天不去刺激她了,看来他小看了她的固执。
七年官场饼去,他以为凌千萝已经成熟到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比如假装驯服,然后趁机离开,或者挟持他。但是她却选择了最鱼死网破的一种,这样的选择很符合她的武将理念,光明磊落的第一武将啊。
流影终于忍不住上前抱怨,“主子,三天来我们彻夜不眠的守她倒没什么,可是她这样不吃不喝,每晚再变着法子的逃跑下去,只怕最后根本不需要跑,我们和她就在地府见面了。”大家一起死翘翘,分别死于累死和饿死。
龙陷浅滩,她居然固执到不食敌国水米,一心想回到自己尽忠的地方,直到生命结束。
换成别人,他早给了一个痛快去成全“忠肝义胆”,但是千萝的命是他的。
“主子……”
殷夙傲彷佛没有听到一样,闭目想了一会儿,忽然睁开双眼。
“东西拿来了吗?”他让人快马加鞭从落日国的国库调来的礼物该到了吧。
流影脸上满是挣扎。
“不是吧,主子,您真要把那个给她,那您……”那么危险的一个人物啊,难道他真要玩死落日国?
殷夙傲讥诮地笑了,“给她又如何,只要她要,什么东西我都会送她。”
“可是现在要她的命的不也是您吗?”流影永远克制不住自己比脑子快的舌头。
下场是换来殷夙傲的一抹微笑,看得他毛骨悚然。
“你倒是满关心她的。”
“小的不敢,不过是关心主子而已。她若死了,对主子不好的。”流影陪笑。
命?!可笑!他要的就是她的命,虽然不曾想过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但是她的挣扎是他早已预想到的。
像拒绝驯服的雪鹰,在被捕后往往不吃不喝然后拚命地撞着牢笼,直到死去。
“而且您这样对待她,万一传出去,会坏了主子的名声。”凌千萝可不是一般的人,她可是落日国黑名单的头号人物,即使那些人还不知道她是女人,但是现在喜好男色的高官也不少见,只怕到时候满天下都会拿两位绝世武将之间的暧昧关系当笑谈,皇上也就不得不去管了。
“东西拿到立刻送来!”殷夙傲打断他的沉思,懒得再和这个美其名是护卫,实际上是间谍的家伙罗唆,宫中人的想法他岂会不知道。
“可是皇上认为您最好……”
“杀了她吗?”殷夙傲截住他的话,原本漫不经心的阴柔面容瞬间犹如鬼神附体。
轻轻一挥,任桌上的书信漫天散开,他笑得邪魅。
“你最好告诉你真正的主子,我,从来就不是他的臣子,叫他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散下的纸页飞到流影脚边,上面是都是皇上的笔迹。
“速斩凌千骆!”
“祸害不除,国将动摇。”
“将军要三思……”
皇上的口气越来越委婉,可是他很清楚,如果任何人知道殷夙傲七年来的真正目的,只怕再不会有人会对他说这些激他暴戾的话。
丙然殷夙傲的杀气震得连地上的书信都开始微微颤动,他墨色的妖瞳嗜血地看着流影,声音冰冷而遥远。
“任何人敢动她一根指头,我都不会让他好过!遇神杀神!遇佛——灭佛!”
在那双弥漫杀意的视线中,流影只觉得一股冷汗从头淋下,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殷夙傲会杀了他来给皇上好看。
但是殷夙傲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他片刻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只要记住,能伤害凌千萝的只有我而已。”
声音消失在帐内的时候,流影才松出了那口没敢呼出的气,然后看着地上的圣旨,暗自垂泪。
皇上!他真的好怕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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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萝还是坐在床上调息打坐,只是已经有些勉强,即使已经被饥饿和内力消耗过大折磨得疲惫不堪,她也不可以倒下,必须以第一武将的尊严死去。
不晓得殷夙傲什么时候能够停止折磨,乾脆一刀杀了她。
静静思量很久,忽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波动,没有抬头,她知道是他来了,久经沙场的人,身上都有一种死亡的味道,那是死去的士兵的亡魂,她和殷夙傲的身上都有,就算再怎么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依然不能抹煞这一点。
殷夙傲慢慢地靠近她,长发微湿仿佛刚刚沭浴饼,他的心情很好,在她冷冷看着他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
“掌灯。”
帐外进来许多捧着烛台的侍女,她们把光线分布在营帐的四面,然后恭敬地退下。
朦胧的烛影中,两人静静地对视着。烛光在白纱后摇晃,光影就如水波般在两人的脸上飘荡,望着他脸上那种奇怪的微笑,凌千萝原本冰冷的眼神渐渐有丝茫然和飘怱。
她为什么要这样面对他,即便虚弱,她代表的还是一国的尊严。
轻轻偏过头,她淡淡地站起来。
“你终于来了?”
即使虚弱,她依然倨傲地站立在他面前,只是那张消瘦的俊俏脸庞已经失去往日的些许英气。
他没有开口,这样的凌千萝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她永远是冷静的,英气逼人,面对任何人都带着一种让人自惭形秽的感觉。吸引他的,也是那种和他并驾齐驱的魄力和傲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爱?爱是像这样想把对方撕碎在面前的感觉吗?像是要饮下对方的血肉,让两个人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对白盔银枪,一身傲气的凌千萝,他才会有这种冲动。
因为太喜欢那样的她,所以处处逼着她进入绝境,然后欣赏她抛开一切后真正的样子。
但是这样有些楚楚可怜的凌千萝,为什么也让自己有些心疼?
听不到他的回答,她低低喘了一口气,内伤和已经察觉不到的饥饿让她力气快速的流失。
可是这些没有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恐惧。在殷夙傲的眼神中,她越来越有大哭一场的冲动,而她唯一的一次泪水也是在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他也曾目睹。
他或许不知道,他曾是她的花园中最美、也是唯一开放的花,承载了一个十五岁女孩全部的渴望,直到她亲眼目睹手中银枪饮血,那时候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命运,也明白了一己之欲的渺小。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成全很多人,也可以轻易的死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之下,比如一时的意气之斗。
所以从那天起,她服从也认同了自己的命运。既然她的一生都在为武将之路而奋斗,那么坚持下去直到为其而死,也算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