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连要往哪个方向去找她,都没有半点头绪。
倏地,一个人影从不远的巷弄中走出,闪进他的眼底。
是她?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像箭一样射出,轻易越过十来丈的距离,来到她的身前。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说一声?不是要你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你不知道这样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向槐劈头就爆出雷吼般的音量,也不管街道上人来人往,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那连珠炮般的问话,就这么在乐灵身前想起,她的耳朵轰隆隆的,像是雷鸣就打在耳边。
“天啊,你是在捉贼还是打雷啊……”已经将假人皮卸下的乐灵,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嗓门那么大。
“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实在……”向槐打算讲刚才“打雷”的内容照本宣科再来一次。
为了不让自己到明天耳朵还在隆隆地响个不停,乐灵举起双手,直接捂住她的嘴。
“停!”示意他把嘴巴闭上。
向槐终于停下怒吼,但是怒气未减,他瞪着她,一声不吭,像是像在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鬼节未到,你装这鬼脸是想吓谁啊?”乐灵装傻,半转过身,越过他就要往客栈走去。
不过绣鞋才抬起,她就被人拉住肩膀,硬是转了半个圈,被迫再度面对那张怒气冲冲的俊脸。
路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两人“关系匪浅”,却无人敢置喙半句,都闪的远远的,探头探脑的在一边看戏。
“吓人的是你!”向槐又开始怒吼了。“你知不知道我没见到你在房里,一颗心都快吓停了,我找遍了客栈,就是怕找到你的死尸,你说,到底是谁在吓人?”
闻言,乐灵的澄眸更亮了,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笑在眼里、甜在心里,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怒火冲天,却仍俊朗迷人的他。
那黑眸里的紧张慌乱不是骗人的,那失控狂吼的态度更是真实……想到她一介民女……呃,说明白点,她还是个“贼女”,竟然能让一个钦差大人为了她,完全失去形象的在街上大吼——光想到这儿,她的唇就忍不住的咧的更开。
“你担心我?”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这……”向槐先是一愣,没想到她会丢来这么一句话,只是惊愕过后,他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担心你。”
“真的担心我?”一句话听得乐灵心花怒放,连眼儿都眯了。
向槐瞧着她的表情,难得没有跟着露出笑容,怒火反倒更旺了。
“瞧你这表情,似乎还挺得意的?看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你觉得很有趣吗?”向槐握住她的肩膀,一脸气结,很想用力猛摇,看能不能把她摇醒。
瞧她咬唇轻笑,美得让人炫目,却也可恶的让人咬牙切齿,事关生命安危的大事,她却把焦点放在他是否担心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甚至还沾沾自喜着。
“我没得意啊。”乐灵否认,但是一张小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停过。“我不过是到街上逛逛,透口气,谁知道你这么担心。”
“我担心你会横尸街头。”向槐倒抽一口气,脸色转白,此时才知自己心里最深的担忧,是担心会失去她,他真的担心会失去她……
见他面色有异,乐灵就算有再皮的性子,也舍不得闹他了,一双小手撒娇的攀上他的胸口,轻扯他的衣襟。
“好啦,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别气,我请你喝茶去,压压惊好吗?”乐灵软下姿态求饶着,不再逞口舌之快。
向槐闭上眼,深呼了口气,被她这么一吓,他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大概飞了一半,的确是该收收惊了。
“我真该拿条绳子,把你绑在我身边。”向槐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惊吓。
他在心里决定,等处理完谋反大事之后,他一定要从她口中逼问出仇人是谁,替她把一切全搞定,要不然,他迟早被她吓死。
乐灵巧笑倩兮,明白他对她的在乎后,笑的合不拢嘴,拉着他往客栈走去。
向槐则板着一张脸,心情尚未平复,才到了客栈,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没想到竟又得面对另一场“战争”——
“槐哥。”一道软腻的声音,在两人踏进客栈之后随即响起。
乐灵停下脚步转身,发现程满儿带着丫鬟,就站在门边,看似刚到不久。
“满儿?”向槐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心想才告辞程家父女,怎么程满儿又出现了。
乐灵翻翻白眼,每次听他这么温柔的喊着另一个女人,她就没法儿平心静气。
“陪你赏了一天的花还不够,你不会又要他陪你吃饭吧?”乐灵咬牙切齿,刚才的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清灵的脸罩上一层寒霜。
“灵儿,不得无礼。”向槐冷声斥责。
“我怎么无礼了?”乐灵不满。“无礼的是她,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也不知道什么……”
“够了!”向槐脸色转为铁青,简单扼要的命令:“快向程姑娘道歉。”
乐灵露出甜蜜的微笑,大眼却在喷火。
叫她道歉?
这个刚才说为她担心的魂不附体的男人,现在要求她跟另一个女人道歉?
乐灵个性拗,自是不从,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让谁。
到是程满儿懂得打圆场,笑盈盈的开了口。
“槐哥,灵儿年纪小,就别跟她计较,我知道她只是担心我们俩成亲后……”
“什么?”乐灵的俏脸揪然一变,纤细的身体顿时紧绷。“成、成亲?”
向槐撇过头,此时的他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他无法替自己解释,为了顾全大局,可不能让程满儿起疑心,他得把这戏演下去。
“是的,刚才回来忙着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喜事。”向槐锐利的眸光转向她,眸里情绪复杂。
“喜事?”这两个字让乐灵的心更加冰凉,小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却转为僵硬。
“是啊,我过来就是想让槐哥陪我去挑几块布料做嫁衣。人生大事,嫁衣得细细裁缝,赶不得工的。”程满儿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故意不看向乐灵,因为明白自己稳操胜券,所以她的笑容张扬极了。
乐灵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努力想挤出什么话,但脑子却突然糊成一片,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着盈盈泪光。
“放心吧,灵儿妹妹,就算我们成了亲,我还是会照顾你的。”像是担心乐灵受到的打击还不够深,程满儿扬起眸来,对着她示威的一笑。
乐灵的唇颤抖着,只能不断摇头,拒绝那些话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没想到这件事竟弄假成真。
他不是去查程贵谋反的证据吗?怎么会查着查着,就要迎娶程满儿了。
他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这是真的?”乐灵满心痛楚,声音微弱的问着。
向槐看着她受伤的模样,再一次感到心被拉扯的难受,但他不能心软,背脊一挺,他狠下心肠。
“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之后,就会迎娶满儿。”向槐看着她,浓眉深锁,一件喜事说得像是死讯一般沉重。
乐灵的小脸再惨白不过,低下头,无法吐出只字片语,她握拳握到指节泛白,强忍着悲伤,不让自己显出弱态。
“很好,真是太好、太好了!”终于,乐灵找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见她脸上笑着,纤细的身子却不住颤抖着,向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必须将国家兴亡放在个人私情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