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筠大概三个月前才被赋予这神圣伟大的使命,之前负责公司机密文件作废工作的是会计部的张近兰,也正因为这神圣伟大“碎纸机使用权”的转移,造成她对孟依筠难以降低的敌意与妒意。
“今天咖啡好像变淡了。”康兆谖放下咖啡杯,微皱眉头。“孟小姐,下次请你注意,我不喜欢喝太淡的咖啡。”
“啊?太淡?会吗?”一连三个问号,孟依筠小心谨慎地操作碎纸机,不自觉秀眉微蹙,暗忖道:昨天才说太浓、太苦,怎么今天又嫌太淡?这家伙的味觉是哪里失调啊?
“确实是太淡了。”康兆谖将杯里残余的咖啡一饮而尽,一再摇头,并以鄙夷的口吻说道:“你太不用心,做我的秘书都这么久了,连杯简单的咖啡都没办法固定品质,该好好检讨——”
“可是您昨天说……”孟依筠张开口试图辩驳,一转头,迎面射过来他凌厉尖锐眸光,吓得她把想说的话全吞了回去。
“交代你的事照做就对了,我不想听任何理由借口。”他厉言训斥。
“是,知道了。”
孟依筠垂下眼睫,闭紧嘴,专心把手上文件用碎纸机碎掉。
一定是那通电话惹的祸!她心底闷闷地揣测。
看他讲电话时板着一张臭脸,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一定是超级不爽,若非情绪低落,怎么可能才一天口味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哎,说到底就是前人造孽,害她这个倒楣的后人遭殃!
无辜地被骂了一顿,孟依筠微低头、嘟着嘴,心头的闷真不是一个“不爽”足以形容,她不情不愿地将一张张文件喂进机器里。
“孟小姐,我需要一份礼物,晚上八点以前要,请你到百货公司帮我选。”
“多少钱?送给什么样的人?很多名牌精品店七点就关了,最好早一点让我知道送礼对象。”
孟依筠直接反射性地回问,这是她身为秘书该有的专业。
“一对日籍老夫妻,七十多岁吧!”康兆谖思索,提出重点要求。“日本人讲究好的品质,不要送太虚华不实的,最好能代表台湾特色,而且是日常生活能用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孟依筠终于处理完所有作废文件,快速收妥碎纸机。“我现在马上去买,八点前没问题。”
“嗯。”康兆谖早埋首在他的文件堆里,头连抬也没抬,低嗯一声就算回应。
时间紧迫,她认分快步奔向电梯,到自己位子上拿了包包,直赴离公司最近的精品购物商场“执行任务”。
想起桌子上堆了如小山一般待理的公事,孟依筠在路上暗自估算着:
这一趟过去百货公司,挑挑选选般定礼物再杀回来,大概也近下班时间了,那么多公事仍然得做完才行啊!
换句话说,今天她又得加班了。唉……
第二章
带着孟依筠精心挑选的礼物,康兆谖来到台北闹区某巷内一幢传统日式建筑。
超过一甲子的公家宿舍,位在台北房价最高的大安区,早年曾在台湾居住、做生意的直江夫妇不惜鉅资买下,做为往返台、日之间的停留居所。
他才刚按了电铃,高龄七十岁的直江夫人随即开门迎接客人。
“你来啦?欢迎,欢迎!快进来!”
“您好,夫人。”康兆谖难得扬起温暖的微笑,以日本礼节深深一鞠躬。
这对夫妻长辈彷若他的再生父母,只要他们来台湾暂住,或者他出差去日本,他一定会拨出时间探望他们。
“阿谖,怎么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来?”直江夫人狐疑地探了探门外,问道:“不是说有另一位贵客?”
“呃,她……”康兆谖顿住了,本想继续微笑,但他的表情十分僵硬。“她,昨天临时飞到香港出差了。夫人,真是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
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本来他答应了直江夫人要带刚准备交往的女孩一同来拜访,这行程老早就确定好,谁知道那女孩打电话通知康兆谖,说她必须赶到外地工作不能陪同赴约,为此他还在电话里和她大吵一架。
“呵呵呵,没关系,没关系。”
直江夫人了解地点头,她亲切地拍拍康兆谖的肩膀安抚他。
“其实啊,我们见到你已经够开心啰,女朋友下次再见也没关系,现在的女孩子都很重视工作,你要多体谅。”
直江太太领着因女伴失约而一脸愧意康兆谖进入屋内,客厅的榻榻米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他已斟好热茶,眯起眼睛朝着康兆谖和煦一笑。
“进来坐啊,好久不见!阿谖。”
“您好。”康兆谖对长者深深一鞠躬,规矩地坐上榻榻米。“直江先生,近来可好?”
“呵,很好很好。”直江老先生欣赏的看着面前年轻人,点头道:“不错啊,你旗下的康谖集团愈来愈成功了。我在日本商界的朋友常提起你啊,大家都对你赞不绝口,你的魄力能力跟年轻时候的我很像啊。呵呵……喝茶喝茶。”
“还过得去,托您的福。”
康兆谖拿起茶杯,小口品尝清芬四逸的日本绿茶。
这位老人家是康兆谖最尊敬的长辈。
十几年前,他办完因车祸身亡的双亲丧事,孤身一人去东京投靠舅舅,半年不到就被势利眼的舅妈给赶了出来。
无依无靠的他,在直江先生的连锁拉面店打工,因缘际会认识了亦父亦友的日本餐饮大老——直江原介。
在康兆谖心中,直江老先生算他的再生父亲,不仅提供拉面店的工作让他养活自己,撑完大学和研究所毕业;当年他从日本读完商学院回到台湾,直江先生还介绍他到日本最大商社在台分公司上班。
他从小小办事员一路爬到台北分社最高管理阶层,再出来自己创立事业,一步步踏稳商界脚步,他所有的成就全归功于直江原介一路的提携和必要时的金援。
可以说,直江先生是“康谖集团”重要推手,康兆谖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不管他在生意场上多么叱咤风云,甚至被对手批评是“没血没泪、一心向钱”的冷面杀手,面对一路提携的恩人,康兆谖始终怀抱着感恩、谦卑的心,并且礼数周到。
“你啊,算算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别光顾着赚钱、拼事业,该好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直江原介以一个父亲的立场身分忠告。“一个完整成功的男人,身边少不了贴心懂事的好帮手——”
直江老先生顿了顿,温柔满足看向与自己牵手一生的知心伴侣。
“像我们家老太婆,平常啰啰唆唆的吵得要死,但若没有她在我耳边唠叨,恐怕我那些生意早也做不下去了。”
“现在的女孩子不一样了。”听了他的话,康兆谖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要找到像直江夫人这么聪敏能干、内外兼修的完美女人几乎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根本是你没用心!”直江太太一面拆着他带来的礼物,嚷道:“你脾气太大了,该收敛收敛。要不然再好的女孩子都会被你气跑?你自己说,这半年来你换了几个秘书?大概有一打了吧?”
“换秘书?”康兆谖很意外老太太记得他一直找不到合用秘书的事,忍俊不住笑了。“这点您就猜错了,我现在的秘书破纪录待了一年多,目前看起来应该还能再撑下去。”
“哇!好漂亮的琉璃!”直江太太讶异瞠大眼,专注地凝视着手上一只晶透粉红的琉璃钵。“孩子,你这是哪里找来的?我一直想买这么剔透晶莹的琉璃,在台湾挑了好久都没找到。啊!太美了!真是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