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潇洒的灰长裤、厚毛衣,出现在门口。
“我已经付过了。”她答道,然后转身走开。
“喂,等一下!”
她不耐地返身。“什么事?我10点要上美容院。”
“你付了?难道保险公司不付吗?”娇兰公司提供她极佳的保险。
“当然有。我是说,只等我填好表格去申请。”
“你还没有申请?”南茜行事向来极有效率。拖延三个月还没填申请表,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喂,干什么?身家调查啊?”她愠怒地问道。
“只是好奇罢了。你开支票付医药费吗?”
“我们同意过,各人的帐单各自负责的。”她匆匆走开。
她离开后,他开始更加彻底地搜索档案夹。由于她经常出差,因此他们同意各自开立支票帐户,家中开销由他负责,但是保险费用则归在同一档案里。
他翻阅档案夹里面每一份文件,只有日常的帐单。他继续搜寻档案柜的四个抽屉,依然一无所获。最后他坐在她私人的办公桌前,拉开第一个抽屉时自觉像个贼,因为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未翻过她私人的物品或文件。
他轻而易举地依她的分类方式找着作废的支票和10月份的帐单。然后他回溯到8月份打开总表,依然没有开给圣乔瑟医院的支票,或是任何陌生的医生或诊所。他再一次细细浏览,以防万一。
还是没有。
他查了9月份的,没有。
10月份,仍然没有医药费开支。
他摘下眼镜,双肘撑在桌上,双手捂住嘴巴。
他那么好骗吗?难道正如母亲所暗示的,她说谎迫使他离开梅琪?疑虑渐升,他继续详加搜寻。
娇兰的支票存根、精品店收据、通信录及商业信函、信用卡收据、汽车维修费,一个标示销售档案的档案夹里面还有个塑胶封套,外面印着史瓦不动产公司的名称图案。
他拉开封套拉链,里面有一张医院的电脑报表。他瞥一眼检查代号:血压、口服药,没有什么可疑。他翻开四张相连的纸张,上面有医院名称。他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等一下。
它不是奥玛哈的圣乔瑟医院,而是明尼亚玻市汉明郡医疗中心。出入院日期不是1989年8月,而是1986年5月。
三年前?
般什么鬼?
他眉峰深锁地看着检查代码和处方,但那些字眼对他而言不具意义。
他看了前面三行,一头雾水,似乎是药名,然后皱眉继续下去。
Culture(细菌培养)
DeliveryRoomNormal(产房常规检查)
D&CPostDelivery(子宫颈扩张及刮除手术)
D&C?他不知道这是代表什么,但是明白它的含义。她在1986年5月做过D&C?
他继续读完剩余的表格,心里充满恐惧。等他读完时,五脏六腑全都在翻搅,恐惧随着血液流向四肢末梢。他紧抿着唇,喉咙刺痛,那种感觉一径泛开来,直到他觉得窒息。整整过了一分钟他才跳起身,不意踢倒椅子,但是他已经无暇他顾,只是抓着帐单冲出房间。他跳上卡车,飞也似地驶下山坡,仿佛二次大战的轰炸机似的,轰隆隆地开上高速公路。
15分钟后,他旋风似地冲进蓝医生的办公室。
“我要见蓝医生。”他对柜台小姐说。
翠亚抬起头微笑着。她肥胖可爱,九年级时还帮他复习代数。
“嗨,瑞克,你好像没预约挂号,对吗?”
“没有,但我只需要60秒。”
她翻阅时间表。“他今天很忙,恐怕下午四点才有空。”
他爆发地大吼道:“别尽说些狗屎,翠亚!我说只要60秒,而且午餐前这里只有一个病人在等候,所以别告诉我不能见他!”
翠亚张大嘴巴,脸色潮红,她瞥见等候室有一位老妇人正抬头注视瑞克大发脾气。
“我去看看。”她起身离去。
瑞克自觉像个大混蛋,望着翠亚的背影,他想起中学时代她对他的爱慕。
不到60秒左右,翠亚回到柜台,后面跟着穿着白袍的大个子。他一手指着瑞克。“席瑞克,进来!”他脸色愠怒地推开门,然后砰砰地走向甬道底。“里面。”
瑞克冲进办公室,并听见门在身后砰然关上。
“你什么意思?竟然跑来对翠亚大吼大叫?我真想把你丢出去!”
瑞克转身发现尼尔正双手叉腰,嘴唇紧抿,玳瑁框镜片后面的眼睛冒着火光。他是瑞克一家人的家庭医生。
瑞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不起,尼尔,我离去前一定向她道歉。但是现在我需要你为我解释一些事。”
“什么事?”
“告诉我这是什么帐单。”瑞克将电脑表单递给他。
蓝尼尔开始从头到尾看一遍,其间曾抬头瞥瑞克一眼,然后继续看下去。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你为什么想知道?”
“这是我太太的帐单。”
“是的,我看到了。”
“而且是来自于明尼亚玻市某个该死的医院。”
“我知道。”
两个男人沉默地面对面。“你知道我的问题,尼尔,D&C是不是我猜的那种含义?”
“它表示dilation(扩张)和curettage(刮除)的意思。”
“堕胎,对吗?”
尼尔停顿一秒钟才加以证实。“是的,似乎如此。”
瑞克倒退一步,斜靠着尼尔的桌沿,下巴颓丧地垮在胸前。尼尔折好帐单,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声音软化下来。
“你一直不知道?”
瑞克徐徐摇头,消沉地瞪着脚下的棕色地毯。
“我很遗憾,瑞克。”尼尔一手安慰地放在他肩上。
瑞克抬起头。“这种手术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恐怕没有。从帐单上的项目看来的确是堕胎,而且这也不是那种不做这种手术的私立或教会医院。”
瑞克整整花了一分钟接受痛苦,然后深吸一口气挺直身体。“好,我知道了。”他疲惫地接过帐单。“尼尔,谢谢你。”
“听着,瑞克,”尼尔说道。“小镇的流言向来传得比什么都快,而且如果我没听错,你的生活极需要重整。我很乐意和你谈一谈,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来,好吗?”
瑞克抬起头,以几近绝望的神情望着蓝医生,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并在柜台前方停下来向翠亚道歉,提议送一条熏鲑鱼给她当致歉礼物。
他慢慢地开车回家,情绪落寞消沉。身后的汽车大排长龙,因为弯道无法超车,而他却一无所觉。结束了,真悲哀啊,尤其是这一击来结束18年的婚姻更令人伤感。他的骨肉……老天,她像丢掉了件过时的洋装一样地拿掉了孩子。
他瞪着高速公路,不知那孩子究竟是男是女,黝黑还是白晳,有没有他家族的特征。如果孩子还在,现在早该会骑脚踏车了,更可以骑在父亲肩头,学习辨认海鸥。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孩子,未来可能是渔夫或总统,也有当爸妈的一天。南茜是他的结发妻子,却毫不在乎他的骨肉。他盼了18年,其中九年近乎苦苦哀求,而当他终于怀孕时,她却无情地杀了那个小生命。
他先到家,又将她的书房收拾整齐。当哀伤逐渐消逝的时候,他的怒火暴升。他独自收拾行李放上卡车,然后坐在厨房等待。
午后一点左右她回到家,手里抱着大包小包。
“你看我买了什么!”她把东西放下来。“那家小店就在——”
“把门关上。”他冷冷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