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40岁才首度怀孕的女人大有人在,你何必杞人忧天。”
露露乐观的态度大有助益,梅琪偏着头问:“是吗?”
“是的。你要自然生产吗?需不需要伙伴?我在产房是老经验了。”
“谢谢你,但是爹地答应帮忙了。”
“你父亲!那太好了,万一没办法,你可以随时找我。”
“噢,露露,”最糟的已经结束,暴风雨平息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知道吗?母亲从没说过她爱我。”梅琪抬起苦恼的眼神。“现在应该是她在安慰我才对呀,如果换成是凯蒂怀孕,我不会残忍地推开她,我会藏住失望,时时待在她身边。去年我终于明白,人非圣贤,相爱的人也有令对方失望的时候。”
“是的,这才是比较接近现实的看法。”
“刚搬回来时,我还以为可以找机会改善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现在呢,她已经明白表示她不会接纳我了。露露,我同情她,她好冷漠……又封闭,不关心别人,我真怕凯蒂会愈来愈像她。”
露露放开梅琪的手,再次添满杯子。“凯蒂还年轻而且敏感,但就我对她和泰德交往情况的观察,你不必担心她会很冷漠。”
“我想是不必吧。”梅琪拭去桌上的茶杯印。“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谈一谈,他们俩……呃,他们……”
她直视露露的眼睛,发现其中盈满笑意。
“你吞吞吐吐想说的是他们很亲密,对吗?”
“这实在很难启齿,我……”梅琪再次顿住,寻求委婉的表达方式。
露露替她解围。“你自己意外怀孕,又怎能数落你的女儿,警告她要小心,对吗?”
梅琪黯然地微笑。“是的,我只能默然不语,否则就真像个假道学了。”
“呃,你可以不必担心,奎恩和我已经找他谈过了。”
“真的?”梅琪惊讶地睁圆眼睛。“泰德怎么说?”
露露平静地挥挥手。“他说『别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最后梅琪说道:“时代不一样了,对吗?谁能想象我们会平心静气地讨论儿女的性行为,宛如讨论日常的蔬菜价格。”
“嘿,我们有指责的资格吗?别忘了我们也曾偷尝禁果哩。”
“我们?你和尔尼也有吗?”
“是的,我们也有。”
她们目光相遇,各自回忆那段少不更事、热情莽撞的时光。
露露叹口气。“瑞克是你的第一个,对吗?”
“除了菲力以外,他也是唯一的一个。”
“菲力知道他吗?”
“大约有怀疑,”梅琪意有所指地抬起目光。“奎恩知道尔尼吗?”
“不,何必说呢?那都只是往日的回忆,对今日而言毫无意义。”
“不幸的是,我的初恋在今日并非毫无意义。”
露露沉思片刻。“我正是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说和老朋友联络联络又何妨的人。”
“对呀,都怪你。”
她们苦涩地相视而笑。
“嗯,如果我偶尔有事,把孩子托你照顾没问题吧?”
露露笑起来。“这是有关这孩子的第一个健康的说法,看来你大有进步喔。”
“或许吧,”梅琪开口。“我还要说一件事,说完就结束了。”
露露直起身子。“说吧!”
“我依然爱他。”
“这正是难题所在,对吗?”
“但是我考虑过,既然花了六个月坠入爱河,至少也该给自己六个月跳出来。”
人如何跳出爱河呢?梅琪对瑞克的思念不减反增。植物缺水会枯萎,但是她对瑞克的爱就像一颗种子没养分也无所谓,丝毫没有减退。
8月匆匆过去,这是天气炎热、累人而且令人窒息的一个月。凯蒂不告而别,径行回校;泰德离家入军校;梅琪另外雇用了一位名叫玛莎的老妇人负责清洁工作,虽然有玛莎的协助,梅琪的日子依旧漫长而机械化。
清晨6点即起,烘面包、准备果汁和咖啡,中午处理客人的问题和各式各样的电话洽询,直到入夜上床时,她已腿酸脚痛,身体疲倦不堪。孩子大约会在感恩节前后出世,客房预订到10月底止,但有时候她也不确定自己能熬到那时候。
如果我有个男人就好了,在软弱时她会这么想道,如果瑞克在我身边……他依然在她脑中索绕不去,虽然那是不可能的梦想。
然后在9月22日,露露打电话来告诉梅琪一个扰乱她情绪的消息。
“你正坐着吗?”露露问。
“坐下了,”梅琪坐在冰箱旁的凳子上。“什么事?”
“费南茜流产了。”
梅琪倒抽一口气,心脏狂跳。
“她出差时发生的。梅琪,还有更不好的消息,听说他带她出国旅游好改善她的健康和他们的婚姻。”
梅琪只觉初升的希望又跌落谷底。
“梅琪,你还在听吗?”
“是……是的。”
“我很遗憾,但是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是……是的,谢谢你,露露。”
“嘿,你还好吧?”
“是的,当然。”
“要不要我过来看你?”
“不,我很好!我……我已经忘了他了!”她假装轻快地语气。
忘了他?人如何忘记孩子的父亲?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夜尿频繁;足踝肿大,拉梅兹课程开始,而这个问题始终挥之不去。
10月来到,杜尔郡枫红处处,旅馆夜夜客满,而且所有的房客似乎都情意绵绵,双双对对的出现,偶尔亲吻,偶尔冒险偷偷一番。梅琪只能躲到一旁捧着肚子,苦乐参半地回忆往日甜蜜的时光。看着对对俪影,她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我们会捱过的,”她大声告诉肚子里的小孩。“我们有外公和露露,还有很多钱和这幢大房子。等你长大,我们买艘帆船,我教你掌舵,然后我们一起航向芝加哥,我们会捱过的!”
10月下旬某天下午,秋高气爽,她决定步行进城取信件。
白杨树和枫树已经光秃秃,橡树叶也掉得满地。忙着收集栎子的松鼠穿梭在她脚边,天空湛蓝如水,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声。
镇上的街道安静了些,一些商店也因季节而关闭,邮局大厅空无一人,她直接走向邮箱取出邮件,再把门砰然关上,转身时发现席瑞克就站在她面前十英尺左右的地方。
他们一起停住脚步,文风不动。
她的心跳怦怦。
他脸色发红。
“梅琪……”他先开口。“哈罗。”
她的脚仿佛钉在地上似的,全身的血液窜向四肢百骸。他的存在蛊惑了她,她出神地望着他熟悉的古铜色脸孔、晒淡了的金发和湛蓝的眼睛。
“哈罗,瑞克。”
他的眼光落向她隆起的小肮。
求求你,她暗暗祈祷,别让任何人走过来。
她看见他吞咽一下,眼神恋恋不舍地回到她脸上。
“你好吗?”
“很好,”她的声音怪异而高亢。“我很好。”她不自觉地用手中的信件挡在肚子前面。“你好吗?”
“快乐了些。”他回答,以一种受尽折磨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听说你太太流产了,很遗憾。”
“是的,呃……有时候这种事情……你知道……”他没有说完,目光再次落到她肚子上,仿佛那里发出某种磁力光束似的。分秒的时间漫长得近似光年。他愣愣地位立,喉结不停地动着,当他抬起目光时,她别开眼睛。
“我听说你们出国旅行。”她紧紧抓住继续流连的借口。
“是的,去加勒比海。我想这样或许有助于她……我们,恢复过来。”
在邮局服务了28年的霍美莉出现在窗口,拉开抽屉补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