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琪,你知道我是为你的幸福着想。”
菲娜曾几何时关心过别人的“幸福”?事实上她反而像是见不得别人快乐幸福。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自己不快乐吗?因为多年来由于她的冷漠,迫使她的丈夫退缩,两个人等于过着分居的生活?或是一如梅琪所怀疑的,她在嫉妒,嫉妒她和菲力婚姻美满?事业成功?或者是她的生活方式?财富?难道菲娜心眼狭小得不愿看见女儿比自己更好?或者只是她惯于发号施令,要求别人遵从?
无论原因是什么,厨房的一幕已经给圣诞夜蒙上一股阴影。她们一心期望一天结束,吻别时,菲娜和梅琪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圣诞节那一天,梅琪受邀到露露家,但是凯蒂说她不想和一堆陌生人在一起,宁愿独自去外婆家。
第二天,凯蒂的车子装上行李,梅琪陪她走上山坡。
“凯蒂,我很抱歉今年的圣诞节有些不欢而散。”
“呃……”
“而且我们的争吵也令我遗憾。”
“我有同感。可是,妈,求求你别再见他。”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见他。”
“但是我听见你和外婆的谈话,而且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他很英俊、你们相视的眼神,还有你们相处融洽的情况。你知道那可能发生,妈。”
“不会的。”
圣诞节过后的日子灰色而阴郁,梅琪一直牢记她的承诺,再次专心准备明年春天开业的工作,由于忙碌,她不再想念席瑞克。但是偶有空闲,她仍会发现自己一动也不动地伫立着凝视窗外,他的脸在雪中似乎清晰可见。临睡前那心灵脆弱的时光,他会再次出现眼前,她会再次回忆他们相拥而立的喜悦。
然后凯蒂的警告便会在耳边响起,她只得蜷缩身体,强迫自己撇开他的影像。
除夕夜马可请她上餐厅,但是她决定和露露一起去参加宴会。一月份的第二周,马可再次邀她参加博览会,她依然拒绝。
一月份第三周的某个晚上,她坐在厨房构思宣传手册,突然有人叩门。
她掀起窗帘一探,和瑞克面对面。她开了门,这次没有笑脸相迎,只是一个保守的妇人望着一个深受困扰的男人。
好半晌他们都无言以对,直到他讷讷地说声“嗨”。仿佛他来这里是出于内心交战的失败。
“嗨。”她没有邀请他进门。
他严肃地凝视着她:一件红白相间的大号T恤、只着袜子的脚、头发绑成马尾。他一直努力避开她,详细分析自己的感情,同时也给她时间。他的心中罪恶感和、恐惧和希望交杂。他猜想她也有相同的心境,她的冷漠和退缩也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她依然挡在门口。
“为什么?”他静静地问。
她真想缩成一团,嚎陶大哭,但她只是漠然地回答:“因为你有家室。”
他垂头丧气地合上眼睛,文风不动地站着差不多有一辈子那么久。她静静地等待他离去,好免掉自己因女儿和母亲双双指控而引发的罪恶感。如果可能的话,她真希望不再受他诱惑,也不再回忆。
她等了又等。
最后他深深吸口气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苦恼,嘴角下垂。“求求你,我必须和你谈一谈。梅琪,求求你。”
她望一眼地停在路边的卡车,上面漆着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你知道吗?我能清楚地数算你离去后的分分秒秒。你这是在困扰我,使一切更加困难。”
“四个星期两天又十小时,谁说这很容易呢?”
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仿佛他伸手碰了她一般。她颤巍巍地吸口气,揉揉手臂。“我们实在很难谈……谈——”她摊开双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究竟在做什么,瑞克?”
“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我不知道你的感受,但是这一切把我吓坏了,梅琪。”
她内心震颤,身子却仍僵在原处。毕竟气温是零下五度,他们不能永远站在敞开的门口。她终于屈服地退后。“进来吧。”
这时他反而迟疑了。“你确定吗,梅琪?”
“是的,进来吧。”她重复一句。“我想我们的确需要谈一谈。”
他关上门,月兑掉外套坐下来,脸上依然是认命的表情。她问也不问他径自泡咖啡,知道他们两个都需要。
“你在做什么?”他看着桌上的资料问道。
“设计观光手册里的广告。”
看着桌上的构图,他只觉得彷徨、空虚又迷惘。“上次的餐会你没到。”他忘了手中的纸片,目光只是追随着她的身影。
“是的。”
“那表示你在避开我吗?”
“是的。”
原来他没看错,她也是饱受折磨。
她忙着准备咖啡、糖和女乃精,直到水沸腾把火关小后,才转过身来,发现他正望着自己,脸上满是苦恼。
她终于坐回位子上,冷静地迎接他的视线。
“圣诞节过得还好吗?”她问道。
“一堆狗屎!你呢?”
“一团糟。”
“你要不要先说说你的?”
“好吧!”她深呼吸,决定直言不讳。“我母亲和女儿指控我和你谈情说爱,经过可怕的争吵,她们双双怒冲冲地离开,至今还没碰过面。”
“唔,梅琪,我很抱歉。”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没有必要。”她缩回手。“不论你信不信,我们的争吵主要在于我越变越独立,其次才是你。事实上,我逐渐明白母亲不喜欢我,而且我正学习克服这种认知的愧咎感。至于凯蒂,她还困在菲力死亡的阴影下,而且这年纪的女孩向来很自私,以后她自然会改变想法。现在谈谈你的圣诞节吧,南茜喜欢你送的耳环吗?”
“非常喜欢。”
“那还会有什么不如意呢?”
“我不知道。”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慢慢吐气。然后他突兀地倾身,双眼直盯着她。“只是突然间,我的婚姻、我的人际关系和未来全变得毫无意义。看着麦克和贝拉,似乎人生就应该像他们那样。但是事实不然,而且我了解根本没指望变成那样。”
他沉默地凝视梅琪,眼角和嘴角依然带着苦恼的痕迹。他们相对而坐,目光交锁,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来到无法转圜的一点,骇然察觉它将如何震撼他们和其他人的生活。
“我是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了。”他静静地承认。
原来如此,梅琪心想,原来这就是婚姻破裂、外遇开始的转折点。她狼狈地起身关掉炉火,倒了两杯咖啡。当她再次坐下后,他静静地瞪着杯子良久良久,才抬起头来。
“有些话我必须问你。”
“问吧?”
“那夜我送凯蒂回来,在门口那一段究竟是什么?”
当时她打破禁忌的回忆温暖地涌上心头。“一个错误,”她回答。“而且我很抱歉,我……我无权……”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这不是很好笑吗?感觉上你却似乎有权利。”
“当时我很疲倦,又十分担心凯蒂的安危。当你送她安然归来,我十分感激。”
“感激?只有这样而已?”
纠缠的目光使她感觉内心的决心正逐渐崩塌。
“你究竟要我怎么说?”
“我要你说几分钟前我进门时,你想说的话。我们所谈的是我们已经爱上对方。”
她宛如遭电击般地大吃一惊,只能目瞪口呆,心怦怦跳地瞪着他。
“爱?”
“我们曾经爱过一次,应该很善于辨认爱情。”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一段外遇。”
“外遇?那是你想要的吗?”
“我什么都不要,我……”她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噢,天哪,这段谈话真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