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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第9页

作者:李樵

妹仔:

我在这个学校担任一年级的导师,班上学生共十位。

别笑,沙朗野的学生比我更少,只有六个。

我的学生中,有几个还得爬山涉水一个多钟头来上课,因此,我特别珍惜与他们上课的缘份,上来格外用心,把他们都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关怀。

山区的学校小,师资缺乏,原住民的教育常常受到忽视。有些原住民家庭不懂得节育,孩子众多,他们的父母大部份都到外地去工作,只留下老人与孩子,于是,年长的孩子必须留在家里帮忙分担家务、照顾弟妹,常常无法来学校上学。

为了让这些孩子踉上课程,我常常在课余后,到这些孩子家里帮他们上课,督促他们的功课。

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村人总会在课余后拉着我聚在一起喝酒猜拳,讨论农作物轮栽问题;而聚落里的男女青年,也常邀约我一起歌舞欢乐;孩子们则喜欢赖着我,要我说故事。

这里的景致,就像这里的人一样,充满着一种原始淳朴之美,渐渐,我爱上了这种“结广在人沈,而无车马喧”的乡村生活。

一直以来,这就是我想要追求的生活,一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生活。

假如有那么一天,有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地跟着我这样过日子,不管日子过得如何艰难,她仍然会在一旁沉静地微笑面对,对我来说,就很够、很够了。

我一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

在这种祥和的生活氛围下,我忍不往住气地为自己的未来描绘了一张蓝图一个相知相惜的妻子,一条老狗,一个虽小却非常温暖的家,孩子们在植满各式花草的庭院始戏追逐,后院里有一方我们亲手栽种的菜圃。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城堡。

***

扮:

读你的信是一种幸福。

你信里描述的生活好生动,我好似也看见了你的看见,听见了你的听见,感受了你的感受。

你总拥调自己是个平凡的男人,追求平凡的生活。

但,我却觉得你一点也不平凡。

有几个人能像你抛开所有的文明,甘于平淡?

我好羡慕你,只有身心皆“自由”的人,才能放开一切。

你描绘的未来,令人好向往,不知道那个幸运的女人会是谁?

***

五月,天气开始转热。

来到学校已经月余,这里人们的生活步调很慢,很平淡,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趣。

因为,有个人强烈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个女孩。

很奇怪的是,我没见过她,但她却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从报到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断地、不断地听见她的名字柔柔。

“我看过她!我看过她!她有着白白的皮肤,和好长好长的头发。”

“她常常站在窗前,我们一经过,她就躲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好黑好亮的眼睛。”

“对呀,然后那个坏巫婆就会走出来,我们就吓得跑走了

小朋友们争先恐后地告诉我关于柔柔的事。

绘声绘影的一切,在在让我好奇不已。

“到底这个柔柔……是何方神圣呀?”

一天,我这么问沙朗野。“柔柔呀……她是个很可怜的女孩…”

沙朗野开始娓娓道来柔柔的故事柔柔是个都市女孩。她很美,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个痴儿。

悲剧发生在十九岁那年,柔柔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足足昏迷了一个礼拜才清醒。醒来后,她的智力严重退化,言行举止像个孩子。

她的母亲陈静如丢下工作到处奔走,努力求助一切技术不管是科学,还是民间疗法。

但,几个月过去了,柔柔还是不见任何起色。大部份的时侯,她会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惹人心疼;有时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前南自语,谁也不搭理,招来异样的眼光。

为了全心照顾柔柔,陈静如辞去了她的工作,搬到这个们僻的小村落,远离城市的喧嚣,至今已经一年多了。每天清晨,陈静如总会坐在窗前,梳理柔柔那头又黑又亮如瀑布般的长发,嘴里啪啪说着赞美的话语。

杨嫂,是唯一出入柔柔家的老佣人。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黑发参差的发上长年戴着一顶黑色呢帽,不多话,加上她那张阴沉不笑的面容,总会让人不由想起童话里那个会吃小孩的坏心巫婆。

村里的小孩通常是怕她的,他们深信,住在白色屋子的柔柔公主一定是被她囚禁起来的。因此,打老远见到杨妇走来,大家总是一哄而散,深怕自己也会落入她的魔掌。

不过,村人们也只有在杨嫂上市场买菜时,才会见着她那佝路路的身影……

当沙朗野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凝目静神,眼神深速地看着远方,不疾不徐、低低沉沉的声音,与他唱歌的声音一样,都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很适合讲故事,很容易吸引人进人情境中。

尤其,他认真的神情,像是在讲他们部族里神圣不可侵犯的传奇故事。

他把柔柔讲得太美好了,我不禁听得人神,我仿佛可以看见柔柔向我走来。

尖小的瓜子脸,清纯柔美的五官,额前覆着一排乌黑的测海,亭亭玉立,轻轻盈盈,像一只易碎的搪瓷女圭女圭。

“尽避白屋的一切,像一团谜似的令人好奇不已,但,我们早已将她们视为村里的一份子了。”

最后,沙朗野如此说道,为这个故事划下一个结论。

“部落的人,还为柔柔作了一支歌。”沙朗野又说。

“什么歌?”我好奇地问。

“有一个女孩,美如花呀。可惜呀,她是个痴儿。痴儿呀,痴儿。美丽的痴儿。”

沙朗野低低唱了起来。

“我不喜欢。”我听了,直觉地皱眉。

“我也不喜欢。”沙朗野说。“她会变成这样,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他顿了一一,对我微笑:“我也为她作了一支歌。”

“哦?唱给我听。”

“有一个女孩,美如花呀。什么花?那艳艳红红的刺桐花呀,刺桐花呀,刺桐花。美丽的刺桐花。”

当沙朗野唱完,我整个人震怔得说不出话。刺桐花?

“为什么是刺桐花?”我不能自已地抓住沙朗野。“为什么不是玫瑰、茉莉,还是山茶花?为什么偏偏是刺桐花?”

沙朗野被我的举动吓到,他深这、黑亮的眸子写着疑惑。

“刺桐花是我们这里的象征之一,”他解释道。“刺桐花,虽然栽种容易,雨后插校就可以生长,它的枝粗多细刺,但枝干却脆弱如玻璃,遇强风就会折损,而残枝虽然还会再生细枝,但会一直重复着它多灾多难的命运,兀自寂寞地经历花开花落。”沙朗野停了一下,抬眼注视我。“脆弱、寂寞,这令我想起柔柔,她有一种柔弱的气质,清灵剔透得像三月里刚绽过,犹沾着雨露的刺桐花。它不像只要弯腰就随地可采摘的花朵,触手可及。刺桐花高高地挂在枝头上,它让人们看得见它的美丽,却又显得透不可及。”

我怔怔地望着沙朗野。

清灵剔透得像三月里刚绽露,犹沾着雨露的刺桐花……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动,我突然有股冲动,想见柔柔一面。

天,这个柔柔治是我的妹仔,刺桐花吗?但,继而一想,我万马奔腾的血液立即冷却。

不!我甩甩头,刺桐花是个心思细腻又古怪倔强的女孩,而柔柔……柔柔却是个痴儿呀,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对于自己对“刺桐花”这个词敏感至深,我不禁哑然失笑。

第五章

星期天,我起了一个大早。

天气这么好,古人说莫负好时光,今天干脆就来一趟探险之旅好了。我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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