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隽言则是每天和营区少数几位医疗人员不停照顾各种伤患、病患和隔离区的难民,虽同在一个营区内,但两人常忙得从早到晚都没见到面。
搬迁的前一天下午,尚抱着一个刚出生才两个多月还没断女乃的婴儿来找季隽言,婴儿的母亲严重的营养不良,加上生病的缘故,完全没有女乃水;婴儿又不肯喝母女乃以外的东西,因此身体非常的虚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季隽言帮小婴儿打了营养针,因严重的贫血也不能吊点滴。
尚抱着小婴儿不舍的抚模那细小的指头,喃喃低语,“等到了密索姆沙哈耶,就有机会把这里的婴儿送去救援医师组织。”
“明天就要撤离了,我们必须分三天个别撤离,你和英格丽以及隔离区的难民都是最后一批,我是第一批明天一早就走,怕来不及跟你道别,现在先跟你说一声,你要好好保重,我们在密索姆沙哈耶见。”
说完,尚就抱着婴儿离开了。
望着尚的背影,远方又传来一声地雷引爆的巨响,季隽言有些担心这次迁徙能否顺利成行,尤其他是最后一批,也不知道叛军何时会打过来。
“我刚刚去医护站没看到你,猜想你一定在这里。”英格丽走向他。
“最近叛军对邻近地区的攻击愈来愈密集,明天开始迁徙,虽然沿途有军队保护我们,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英格丽像大姐姐一样。
季隽言开玩笑的说:“妳说话的语气,好像把我当成小孩子。”
英格丽回答他,“别介意,我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很辛苦吧?我听尚说妳已经在这里六年了,这种困顿的生活能够过六年还真是不简单。”算算日子,在非洲已经停留四个月了,季隽言都快要吃不消了。
“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我只有六年而已,但这里的人却终其一生都必须过这样的生活,只要看到他们,想到他们的处境,我就没有办法离开。”英格丽望着帐棚旁一张张无助的面孔,她希望在苦难终结之前,能一直陪伴着他们。
“难道妳都不想家吗?妳的家人不会担心妳吗?”季隽言实在很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与毅力,尤其是年轻的异族女子在这里还要面临更多的困难与危险。
英格丽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而这里的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生命原本就是要奉献给天主的,但祂要我奉献给需要我的人,我已经在这个家和家人一起了,又怎会想家呢?”
“难道妳在英国都没有任何亲人吗?妳在故乡也没有任何亲人吗?我是指妳的祖籍地……”虽然探人隐私不是很有礼貌,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父亲死后我一个人到伦敦求学定居,从此没跟亲人联络过,我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英格丽态度轻松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其实我很佩服像妳这样有坚定信念和虔诚信仰的人,你们可以因为信仰而安于平淡,甚至接受寂寞艰难的生活;可我就做不到,没有物质享受会要我的命,要是哪天我不幸被放逐到荒岛,一定会想尽办法回到文明世界,不然肯定会发疯,然后自杀。”季隽言思考着她的话。
“你还真是坦白。”英格丽微笑的看着季隽言。
“其实妳的笑容应该很好看,但是妳的脸都被帽子挡住了。妳知道吗?我永远只能从妳嘴部的变化来判断妳的表情。”季隽言边讲还边用手比画自己的嘴。
“看不到我的表情很困扰你吗?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吗?”英格丽开始觉得季隽言或许是个有趣的人,之前两人总是很严肃的讨论事情,私下几乎很少有交集。
“嗯,有时候确实会感到很困惑。譬如说吃饭的时候,这里的食物都是我没吃过,甚至是没看过的东西,所以我必须格外的小心,每次都想先偷看妳吃完后的表情,再决定要不要吃,万一妳露出难吃的表情,或是脸色发青有中毒的迹象,那我就知道这个东西是不能吃的。可是我都看不到妳的脸,所以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吃了。唉,这真的是很困扰……”
季隽言讲话时脸部表情故意表现得很夸张,唱作俱佳的模拟着自己的反应,把英格丽给逗笑了。
“我都已经说成这样,妳再不把帽子摘下来,我可要开始怀疑妳有秃头了。”混熟了些,季隽言讲话愈来愈放胆,他实在很想看看英格丽的庐山真面目。
“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把帽子拿下来,你还真是用尽心思。其实你只要开口要求就好了,何必这么辛苦呢?”英格丽觉得季隽言根本就是故意借机开她玩笑,不过她很能理解他的幽默感,自己也很乐在其中。
英格丽很配合的把头上的鸭舌帽拿下来,一张绑着马尾的典雅鹅蛋脸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季隽言的面前,她微微露出尴尬的浅笑,那一双水汪汪的深邃大眼充满灵性,就像望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的皮肤因经年曝晒在强烈的阳光底下,晒成很均匀的淡金古钢色,带着野性美;虽是东方的脸孔,却有着希腊雕像完美的黄金比例,细致的五官非常吸引人。
季隽言觉得这样的绝世容颜却外放在贫瘠的非洲沙漠中,每天被鸭舌帽遮住,以男性的眼光来看,实在有种暴殄天物的遗憾。
盯着女人的脸看不太礼貌,季隽言自我解嘲道:“这下我可把妳的脸看得很清楚了,如果遇到叛军袭击,我就能认得妳,紧跟在妳背后逃命。”
英格丽闻言笑着说:“我今天已经够开心了,你不要再逗我笑了。”
“能笑的时候要多笑才好,我看妳每天都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随时都在备战状态下,偶尔还是要放松一下,适度的释放压力。”这是季隽言的真心话,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么艰辛的环境下都已经觉得很吃力了,更何况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英格丽侧着头反问,“这是医师开给我的处方吗?”
“这是詹姆斯医师对妳的诊治,治妳不常对我笑的病。”女孩子向来很吃这一套,季隽言有信心以后英格丽对他的态度一定会更友善,他有些奸诈的想着。
但显然英格丽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瞇起眼开始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我想每个听过你这么说的女孩子应该都会很高兴吧?不过,有人对你笑的时候,并不能保证那一定就是善意的表示喔。”
第一印象果然没错,这女人个性拘谨严肃,有种很难跨越的距离感。
季隽言双手一摊,赖皮的说:“没办法,我只是个肤浅的男人,有美女肯对我笑一笑,就会让我精神百倍,看来我的诡计无法得逞了。”
英格丽笑着起身准备离去。“就像我说的,你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想要我给你一个微笑,开口要求就可以了,我不会吝于给予一个真诚的微笑。”
话题结束,季隽言看着英格丽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对这女人顽强的性格感到有趣,难怪她能在这种穷山恶水中生存下来,真是个特别的女人。
第三章叛军
终于轮到了隔离区难民撤离的日子,季隽言发现先前疑似有感染迹象的难民有人已经出现了食欲不振、恶心想吐的症状,虽然跟发病期的症状仍有些差异,但毕竟是新的病毒,病症有可能会有新的变化。
他不想冒这个险,于是他主动向英格丽提出要求,把这一批人继续留在隔离区以免疫情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