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不爱讲话,总是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欢笑嬉戏。
“大哥哥,我们一起来玩嘛。”她跑去拉他的手。
他盯视她的手良久,然后将视线移上她的脸。
她对他笑了笑,他的脸蓦地胀红,他用力甩开她的手,突然跑开。
“大哥哥,不要跑!”她追着他跑。“啊,好痛!”她被石头绊倒。
他停了下来,站得远远地看她。她哇哇大哭,他皱着眉走过来。
她的膝盖擦伤了,脚踩也扭伤了,他背对她蹲下来。
“上来!”他简短地说,口气非常坏。
她爬上他的背。那天,他背着她回旅店,结果,她在他背上哭着睡着了。
那天之后,她视他为英雄,总是“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
大哥哥还是不讲话,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他始终陪在她身旁。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
他们坐在一大片黄澄澄的金针花田边,大哥哥用金针花做成一个花圈。
“哇,跟昨天电视里的一模一样哩。”
昨天,她和大哥哥一起看西洋片,她虽然看不懂,但她好喜欢片末时那个新娘头上的花圈,当时,她就欣羡地说好想要一个。
“拿去!”还是简短的两个字。
她高兴地戴了起来。“大哥哥,有没有跟那个新娘一样漂亮?”
大哥哥看了她很久,然后,他别过脸:“丑八怪!”
她的脸垮了下来,把花圈拿下来,难过得哭了起来。
大哥哥慌了,他笨拙地用衣服擦她的脸。“别哭了,别哭了,”她还是哭个不停,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投降地说:“你比电视上那个新娘还可爱。”
她破涕为笑。
后来,假期结束了,她要跟爸爸妈妈回去了。
她跑去跟大哥哥道别,却到处找不着他,她急得哭了出来。
“爱哭鬼!”头上凉凉地丢下一句话。
她抬头一看──“大哥哥!”她扬嘴笑了。
他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她面前,神情看起来很寂寞。
“我要回去了。”她忍不住难过起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回来找你。”
他被她的童言稚语惹笑了。
大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她呆呆地看着他。
“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小脸皱了起来。“万一我迷路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她记得起来这里的路吗?哇,她又想哭了。
“不准哭!”大哥哥恶狠狠地威胁。
“哇!”她才不理他,放声大哭起来,肩一耸一耸地抽泣。
大哥哥又叹气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还有随身携带的彩虹笔,他总是用这只笔画很多景物。很快地,他绘了一张蓝天白云,地上有牛在吃草的图画。他在图画的背面写了“筑梦牧场”四个字,还有电话和地址,然后递给她。
“有了这一张,你就不怕迷路了。”他说。
她小心翼翼地摺起来放进自己的小背包。远处,传来爸爸的叫唤。
“再见,大哥哥。”她冲上去,很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害臊地转身跑开。
跑了一段,她回头,大哥哥仍站在原地看她。
“我叫夏侬,。她用手圈住嘴巴大叫。“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大声喊了出来:“我叫雷逸夫。”
“喔,雷逸夫……”她念了一遍。“我记住了,雷逸夫,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雷逸夫……夏侬……夏天的风在林间吹送他们的名字。
那年,雷逸夫十四岁,夏侬七岁。
※※※
金色的阳光从四周的窗户洒进屋里,夏侬轻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翻过身,惺忪的眸子,遇上雷逸夫深邃的凝视。
“早安,我的睡美人。”雷逸夫起身走到床边,倾身看她。“你睡醒的样子仍然美得不可思议,我一夜未睡,只为了等待这一刻……吻你……”他抵住她的唇,沙嗄地将话吻进她的唇。
夏侬眨眨眼,蓦然,昨夜的记忆全部回来,她的脸烧了起来。同时,她感到胸脯一阵凉意,低头,她瞧见自己的赤果,她抽气一声,抓起被单遮掩自己。
喔,昨夜是那么炽热,那么疯狂,那么令人震撼。
想到自己那么狂野,那么放纵……思及此,她羞窘地整个人躲进被单下。
雷逸夫专注地凝视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看着她从迷惑、清醒,到娇羞地把自己藏起来。
他得好好记住她每个神情,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她了,这些都将是他的回忆。
好了,雷逸夫,该收拾起你的温柔与感情,好好地演一场戏吧。
他拉下被单,露出夏侬酡红如晚霞的脸,他托起她的下巴,注视她的眼睛。
“告诉我,你为何而来?”他的声音温柔如丝,蕴含着令人心碎的压抑。
夏侬仰脸看他。“我昨天就告诉你了,我是来带你回家。”
“只是这样?”
看了他一会儿,良久,她垂下眼。
“那天你离开后,程威跟我谈了许多,我还在你屋子里发现你为可琪保存的相本,原来,我一直都错怪你,我必须为我那天说的话道歉。”
“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雷逸夫逼自己残酷地说。“跟我上床?”
夏侬倏地抬眼。
“你是因为同情我,才跟我上床的吗?”他咄咄逼人,目光凌厉而冷酷。
夏侬像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的脸顿时失去血色,苍白如她身上的被单。
“你以为我跟你……”她瞪视他。“你认为这是……道歉?”她声音变得尖锐。
“难道不是吗?”雷逸夫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的话像一把刀刺穿她的心。
他以为她是为了道歉才跟他上床?夏侬禁不住身子的颤抖。
她从来没有跟唐城以外的男人做过这种事,她对这等亲密的事还是相当保守,因为是他,她才卸下羞怯。
噢,昨夜是如此地美好,他们都付出了彼此,他怎能用这么冷酷的语气说那件事,彷佛……彷佛她是个随便的女人!
他竟敢那样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悲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怒火。
夏侬抓着被单下床,走到他面前倨傲地看他。
虽然,她身上只有一条单蔽身,而雷逸夫是如此地高大又穿戴整齐,但,她看他的眼神,好像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他才是她脚下卑微的裙臣。
她冷冽地对他说:“你真让我觉得恶心,你真该为你说过的话感到羞耻!”
说完,她挺起背脊,傲然地走开。
※※※
雷逸夫站在窗边看远处那片蓝色的汪洋,他的神情木然,心里,却如那看不见的海底深处一样暗流汹涌。
一个声响在他背后响起,他回过身,看见夏侬从浴室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长袖衬衫,钮扣扣上颈子的最后一颗,穿着代表哀悼的黑色长裤,脸上除了苍白,没有其它表情,整个人显得冷淡而疏离。
看见这样的夏侬,雷逸夫的心情更加阴郁。
夏侬没理会他的注视,她开始收拾衣物。
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夏侬漠然地拾起从门口一路散落的鞋子、洋装,以及床下的贴身衣物。那些衣物,残酷地指出她昨夜是如何热情地奉献自己。
她抿住唇,拿起旅行袋放在床上,用力地将衣服丢进去,然后,她看见床上的凌乱,心蓦地扯紧。
此时此景,都在嘲笑她是个大傻瓜!
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喉头,眼泪威胁着就要掉下来。
不!她绝对不会为这个男人哭泣的!夏侬背过身,用力地抹去眼泪。
雷逸夫还是看见了,他的心被用力地攫住,他的下颚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