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斛律桀一声暴喝,“莫日根就在此地,你只需跑过去求救,他甚至无需过来就能射杀这畜生,你分明是想要她死!”
巴雅尔面如死灰,“我没有……”她不甘地挣扎着哑声嘶叫。
“住口!你分明是嫉妒塔娜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是想取代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巴雅尔蓦然怔住,他知道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不,她要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她俯子,苦苦地哀求道:“我从未想过要塔娜死,从未有过!大人明鉴……”
“你不要她死,但却不肯救她,你也下去陪她去吧!”斛律桀不为所动地跨前一步,冰冷的脸上没有思毫的犹豫。
一旁的莫日根目露不忍地踏出一步,但终于停住。
“大人,饶命……”巴雅尔的话音未完,忽见刀光一闪,血肉飞溅中,一个头颅滚出了老远。所有的人都闭起了双目,饶是这些人平日里杀人如麻,此际却俱都觉得四肢冰冷。
杀尽了所有该杀之人,斛律桀只觉虚弱得如同淘空了所有力气般,眼神茫然地滑过这些与他四处辗转征战的族人,手中的刀“咣”地滑落于地。他转过身子,脚步踉跄地朝崖边走了过去。
“族长……”贡布与莫日根急步上前,却被他抬手止住。
“你别想要死,你的命是我的。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饶你。”他自己说过的话仍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而今,人却已……
他缓步走到悬崖边跪下,无神的眼直直地瞪着崖底。但闻寒风呼啸,枯枝摇曳,可是伊人……伊人何在?
他晚了一步,他如果再快一些,只需快那么的一点点,就不会是眼前这般不堪的局面!
北布与莫日根全神贯注地守在他的身后,这样的族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那浑身溢满的、死亡的气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惊心。
斛律桀的手指抚过地下的血迹与杂乱的树枝,她必然是经过一番坚苦的拼斗,也一定是已经坚持到了最后,她是个从不肯轻易言败的人呵!怎能就这般轻易死去?一道绿光引起他的注意,他飞快地一把抓起,熟悉的触感与形状,让他眼神愈加空茫。这是他送她的玉,如今物仍在,人却……
不,他不相信她会就此死去。她是如此的坚韧而不服输的人,那样的坚韧曾如天空中的烈日般的耀眼,更让他于千万人之中发现了她,她怎可能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不死心地极目四望,希冀能发现奇迹,可是,任他如何地极目穿梭,岩下却连衣角也未能发现一片。
“你真是去得干净利落呵!”他失神地喃喃低语着,忽然双眸一睁,“你不是想要报仇的吗?如今大仇未报,却懦弱地放弃生命,你如何坦然去见你的族人于九泉之下?”他忽立起身来对着茫茫苍穹哈哈大笑,“你若真有本事,现在就来取我的性命吧!来取我的性命呀……”
苍穹寂寂,唯有那撕心裂肺般的狂吼在漠漠草原上反复地回响……
斛律桀只觉一片茫然,胸中空空荡荡。握得紧紧的掌中忽觉一阵剧痛,茫然地低头,但见绿光莹莹,竟是那已成碎片的玉佩,一如他的心……
崖上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开口打破眼前这死一般的沉寂。忽闻一声雕鸣,众人抬眼看去,只见灰蒙蒙的天际,一只黑色的大雕正不住地盘旋飞舞。
“畜生,你倒来这幸灾乐祸!”斛律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暴戾。“弓来!”他头也不回地伸手,莫日根忙把随身的硬弓奉上。斛律桀弯硬弓、搭铁箭,只听得“嗡”的一声响,飞箭似电,竟从那大雕的颈间对穿而过。
这草原上的大雕非比寻常,双翅展开足有一米多长,羽毛坚硬如铁,扑击而下能攫起一头羊,实在厉害至极。而飞在半空之时,常人想要把它射下那更是困难之至,莫日根忽觉惭愧,他虽有神箭手之称,但想要射下这样一只大雕,却是殊无把握。
斛律桀目睹大雕悲鸣一声、便如箭矢一般飞快地直落入崖下的河道,只觉畅快至极,不由得放声大笑。
莫日根等人暗吁口气,相互间对望一眼,脸上刚闪过欣慰的表情。却突听得呜咽之声,原来斛律桀大笑之际,泪水却又纷纷而下。
众人表情俱都愕然,俱都不知如何是好。
忽见斛律桀泪水一收,“派出所有的人手,全部下去寻人。”他转过身来,脸上瞬间冷硬如铁,“你若真死了,我誓必杀尽拔野古部和仆骨部的所有人为你陪葬。你不是最讨厌我杀人的吗?我会变本加厉地屠杀,让你在黄泉之中也不得安宁!”
“可是,从这儿掉下去的人,是不会……”贡布的嘴瞬间被捂住,看到莫日根警告的眼神,他恍然地住口不言。
而斛律桀却早已走远……
第7章(1)
这是河流边的一座小屋,以粗糙的石块搭建而成。初冬的季节里,草木一片枯黄,唯有河水不变地潺潺流淌。
“为什么要救她?”男人不悦的声音突地响起,打破了这一片沉静。
“我这就把她扔回河里去!”那男声复又响起。
“不行,人都已经救起来了,况且她只不过是名女子。”苍老的女声显然不赞成。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铁勒部的人都该死!”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恨意。
“她伤势这么重,也不知能否救活,你何苦再造这个孽?”
男人显然犹豫了会,半晌才道:“那好,你不能把她带回族中,也不许救她,就让长生天去决定她的生死。”
老妇长叹了声,这样的伤势,救活的机会已是极之渺茫,更何况听之任之了,这女孩儿看来是无法活命了。不再理会仍满面不甘愿的儿子,她转身走入石屋……
数天后,塔娜是在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中醒过来的。身前有模糊的人影不停地晃动,她努力地想要看仔细些,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仍不能移动分毫。然后,眼前一黑,她复又进入昏睡状态。
当她再度醒过来时,周围一阵寂静,耳中传来隐隐的流水声。她努力地转动着身子,却是徒劳无功,浑身剧烈的疼痛让她不自禁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她有些微愣,这宛若沙砾般粗糙的声音是她的吗?
靶觉到室内的光线一暗,她努力地转动头部看过去,只见一头发苍白的老妇走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妇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弯腰仔细地审视着她。
塔娜费力地眨眼,她是被救了吗?她竟然没死!可是身子为什么会这样沉?她努力地想要说话,但却仍是徒劳。
“不要着急,能醒过来就表示还有希望,以后会好的。”仿佛了解她的焦虑,苍老的妇人温声地安慰着她。
不是梦!她是活着的!在体会到这样的认知时,她再度陷入沉睡中……
如此这般的醒了又复睡去,她的意识一直没有真正地清醒过。隐约中,只觉身上痛得难耐,那样的痛让她想要大声尖叫。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叫出声来,她的意识总处于模糊状态,但是,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告诉她,“要活下去,活下去……”
所以,当这次她真正清醒地张开眼的时候,她非常清楚明白地知道,她又活回来了。她的身体仍不能移动,浑身上下仍痛得令人想要疯狂尖叫,但却终究是活回来了。她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有太多的喜悦,她只是不明白,那个在她昏迷中不停地在耳边嘶吼着、要她活下去的声音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