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端上鸳鸯锅底,只见红白分明的汤水各占一方,白汤是店家有名的东北酸白菜锅,一股上涌的香气带着点酸味,刺激口水分泌。向让的微笑在看到另一边的红汤时,倏地往下沉。
红色汤水上头覆满一层辣椒,汤一滚,干辣椒、鸡心辣椒像在跳彩带舞似地在火红的汤中翻滚下休。
“这是什么?”他一脸恐惧地瞪着红汤。
“麻辣锅啊!这颜色很赞吧?有时太久没来,我会在梦里梦到这汤滚沸的模样,啊……真是太美妙了!”
美妙个头!向让在心里大喊。她该不会是为了报复他,所以特地选麻辣锅吧?
“是太恐怖了!这哪叫麻辣锅?应该是地狱岩浆吧?”
她有趣地看着他。“你怕辣?”
他迟疑了一下。“……应该说我对辣的承受度不高。”
她闻言窃笑。其实之前偶然遇见,和他一起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多少猜到他不太吃辣,只是今天她突然很想吃点重口味的,所以才选了麻辣锅。
服务生陆陆续续端上美味新鲜的食材,竞芳迫不及待地将她最爱的牛肉、丸子、牛肚……一一丢人红汤中。
不一会儿,油花分布均匀的牛肉就变了色,她迅速捞起、醮了点酱就送入口中——
“啊、啊!好烫……呼呼,,好好吃!”
向让算是开了眼界。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又重复一次,当她一口吃下才刚起锅的牛肉时,舌头仿佛烫到般令他肩膀一缩。
“喂!你吃慢点,小心烫着……”
但竞芳像没事般接连又吞下两块牛肉、三片大肠头。
“看你这样吃,我的胃都痛起来了。你的胃是铁做的吗?舌头是橡皮做的啊?都不怕烫?”
看向让哇哇叫,竞芳嗤之以鼻。“你在磨蹭什么?怎么还不开动?来,尝一片牛肉。”
竞芳下由分说把刚涮好的牛肉送到他嘴边,还一边“啊”地要他张嘴。
“不用了,我自己来——”
眼看肉片就快烫到唇了,向让连忙张嘴,竞芳毫不客气地把牛肉塞入他嘴里——
“哇啊!烫、烫!辣、辣!”
他捣嘴也不是、张开也不是,只能不断运动下巴努力咀嚼,好把嘴里的牛肉吞下肚。
“哈哈哈……怎样?很棒吧?”
向让凶恶地瞪她,终于把嘴里的肉吞下去。“你谋杀啊!”
“你不喜欢?啧,不懂得品尝。这滋味可是人间绝品耶!”
“是啊,让人‘绝种’的‘绝’品嘛!”
不敢领教的向让,坚决不肯再尝试竞芳所说的“绝品”。倒是酸白菜锅的微酸清香非常对他的胃口。
看他对她推荐的美食敬谢不敏,反而对酸菜锅越吃越津津有味,竞芳也不再苦苦相逼,乐得一人独占最爱的麻辣锅。
竞芳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叫住服务生,低声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服务生立刻奉上一壶冷饮。
“这是什么?”向让拧着眉瞪着那壶暗褐色的饮料。这该不会又是另一项“人间绝品”吧?
竞芳弯着唇下答,先替他倒了一杯。
向让端起在鼻尖嗅了嗅,眼睛一亮。
“酸梅汁?”
“那当然,吃麻辣锅怎么能少了冰镇酸梅汁?来,干杯!”
“又不是喝酒,干什么杯?”
她递给他不屑的一眼。“谁说一定要喝酒才能喊干杯的?本姑娘高兴什么时候干杯都可以,管它是酒、酸梅汁还是白开水。”
她豪爽地喝一大口,有些酸梅汁从杯缘溢出来,她毫不在意地以手背抹掉。
“呼~~好爽快!”
向让瞠目结舌看她这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粗鲁举动,又看她闭上眼陶醉满意的神情,笑了出来。
竞芳睁开眼,对上他揶揄的双眼,心里明白他在笑什么,但她无法停下来。
再次见面,两人之间仍有一丝淡淡的尴尬。
他一定被她莫名其妙的脾气吓到了吧?偏偏她又拉不下脸来,跟他说对不起,万一他因此讨厌她的话,那么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谊,是不是就化为乌有?
她想要他们能回到吵架之前的时光,可以轻松自在地聊天,尽情开怀大笑……
她放下杯子,以一种老师上课的口气说话。
“‘干杯’只是一种感觉,一个包含很多意涵的口号。这简短两个字最直接的意思是:很高兴和你聚在一起。因为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就举杯相碰、一口喝了,把许多话、感觉都在那碰触中传进彼此的心里。”
她的话乍听下像是强辩,仔细思量,却不得不赞同她的话。向让点点头,无言地表达认同,于是竞芳又迳自说下去。
“祝贺时要举杯相敬,将所有说不出来的喜悦借着‘干杯’表达出来,也把欢庆的情绪推到最高点。‘干杯’也是一种礼貌、一种文化。”
向让以有趣的眼神打量她。她知不知道自己话匣子打开,就变得很健谈,或者该说很爱卖弄她知道的一切?
看她眼神晶灿地谈论,那丰富多变的表情、抑扬顿挫的声调,浑然天成一股独特的吸引力。
“不过,‘干杯’的起源并不是出于好意,而是怕被人下毒,所以喝酒时要举杯相碰,这样酒就会因为相碰而洒进对方杯子混在一起,如果真的有毒,那对方也无法——”
察觉到他笑咪咪地注视自己,竞芳打住,迟疑地回视。
“你干么那样看我?”
“没有啊,我很认真在听你说话。你说话时,眼里好像藏着许多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轰地一声,竞芳的双颊一热,感觉像要烧起来似的。很少感到脸红害臊的她,手足无措之下,本能地对他露出凶狠的眼神。
想不到他斯斯文文的,看起来温和无害、老实木讷的模样,嘴巴却意外地甜死人不偿命。他的赞美如此自然不造作,真诚得近乎理直气壮,杀伤力却是百分之百。
“你在念诗吗?说话那么肉麻,不怕咬到舌头?那么有空就多吃一点!”竞芳捞起一块烫得熟软的牛肚,又送到他嘴边。“别说我小气,快吃!”
向让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被麻辣红汤浸染成暗红色的牛肚。
“我、我一定要吃吗?”
“本姑娘赏你的,不吃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刚又说错什么,惹她不高兴,向让叹气,无奈地张嘴。得逞的竞芳笑着看他微张着嘴,努力地一边嚼着一边呵气,吞下后赶紧喝一大口酸梅汁镇辣。
“你真的很怕辣耶!”
他不爽又无奈地睐她一眼。“是你不怕辣,点什么超级麻辣,一般人哪受得了?”
他抱怨的样子让竞芳忍不住笑得更开怀。
他们之间那种可以轻松自在谈天说笑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心终于感到踏实。
两人又说又笑地享受美食(各自的),之后竞芳又拐又骗、又哄又缠地让他吃下许多红汤里的食物,包括一块吸饱红色汁液的油条,以及布满红油的白菜。
最后,当她盛满一碗地狱岩浆并用那狐媚狡猾的眼光望着他时,向让不得不起身落跑。
“呃……谢谢女王陛下的好意,请恕我无福消受。”他说完立刻往洗手间方向跑。
留下竞芳得意地捧月复大笑。
走出弥漫着呛辣味道的餐厅,夜晚凉爽的空气瞬间一扫肺里的麻辣气味。
向让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好几口气。
看他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的模样,让竞芳忍不住笑出来。
“不好意思,要你这么委屈陪我吃麻辣锅,而且还超出预算。果然最后不该多点那道鲍鱼。”她微拧着眉说。
向让才不信她真的后悔,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的心里泛起一种想一直宠她的念头,觉得就算以后每天餐餐都吃麻辣锅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