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奇怪,我想,这一切很可能会得逞的;仅有的两个可以说明真相的人,成了圣体遥拜窗墙后的两具髓髅。如果不是这个生于烦恼、隐形而居的单纯孩子指出弄清真相的途径,谁会相信,也许直到如今,艾丽斯和马撒这些经历也不会有人知晓。
康南常常对我谈起我的失踪在家里引起一片混乱。他对我说,那个孩子走过来耐心地站在他身边,等待他听听她的话,她猛然用力扯动他的衣角,搜寻话儿来说明。
“上帝原谅我们,”他说,“过了好一会儿工夫,我们才肯听她说话,因此耽搁了把你从那地狱般的地方救出来的时间。”
但是她终于把他们领到了那儿……从门进到圣体遥拜窗里。
她见到了我们,她说。
曾有片断时光,康南认为我和彼得一道离开了这个家,那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以致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
圣体遥拜窗满是灰尘——因为自从艾丽斯与谋害她的凶手来过这儿之后,没有人再来过;但是在墙壁上的浮灰上现出一只手印,康南看到这一迹象,便对吉利的话认真起来了。
要找到打开门的秘密弹簧是容易的,即使知道它就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找了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康南差不多决定要推倒这几堵墙了。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秘密弹簧,找到了我。他们也找到了艾丽斯。
他们把塞莱斯蒂尼带到了博德明,在那里,她终因谋杀艾丽斯的罪行将要受审。但是在开庭之前她便成了一个十足的疯子。起初,我认为这是她耍弄的又一花招。这一花招可能是从那种疯疯癫癫的方式开始的,不过她活了二十年才死去,其间她一直被禁闭着,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艾丽斯的残骸被埋进一个地穴,那里埋了许多不知名的女人。康南把我从那黑窟里搭救出来后三个月,我们结了婚。那次的遭遇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有一年多,我在睡眠中常常恶梦不断。在生命消亡之前就被活埋,即使坟墓是敞着的,那也真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菲利达与威廉和孩子们都赶来参加我的婚礼。她喜气洋洋。阿德莱德姨母也是如此。她老人家坚持婚礼要在她的市内邸宅举行。这样,我和康南就在伦敦举行了一次时髦的婚礼。倒不是我们热衷于那样做,但是那样使得阿德莱德姨母心满意足。她,出于某种原因,似乎头脑里有个想法,认为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安排进行的。
按原计划,我们在意大利度过蜜月,然后才回到梅林山庄家中来。
当我给孩子们娓娓讲叙这段故事的时候,我缅怀着往昔的岁月。我想到阿文尔愉快地嫁给了德文郡的一个最大的地主。至于吉利,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现在还和我生活在一起。她很快就要端着上午十一点钟的咖啡出现在草坪上——在暖和的日子里,我们把咖啡端到南花园的那棵树下,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特雷斯林夫人和康南在一起的地方。
我必须承认,在我婚后的最初几年里,特雷斯林夫人还继续折磨着我。我发现自己是个有妒忌心的女人——一个妒忌心十分强烈的女人。有时我认为康南喜欢故意逗我,他说这是作为他对彼得·南斯洛克的妒忌的报复。
不过,几年之后,她到伦敦去了,我们听说她在那里结了婚。
彼得离家大约十五年之后又回来了。他娶了妻子,有了两个孩子,但是囊空如洗;然而,他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快乐,那么精力充沛。在此期间,威德登山庄变卖了,后来,我的一个女儿嫁给那个买下威德登山庄的庄园主,所以那个地方象梅林山庄一样,对我来说,几乎也同样成为我的家了。
当彼得回来的时候,康南说他很高兴,一想到他曾经心怀醋意我就大笑起来。当我把这种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回答说:“至于说到琳达·特雷斯林,你就越发傻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们两人都了解,在我们之间,除了彼此,再没有第三者的立足之地了。
就这样,光阴荏苒,日月流逝,现在,当我坐在这儿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康南正从花园的小径上走来。再过片刻,我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我们在四顾无人的时候,他会说:“啊,有亲爱的利小姐……”正如他在最温柔的时候常常说的那样。那就是提醒我,他没有忘记那些早年的岁月。一个笑纹会浮上他的嘴唇,那就是告诉我,他所见到的我,不是象我现在这个样子,而是象我当初作为家庭女教师的样子,对自身的命运有几分不满,谨守着自尊和庄重,情不自禁地陷入情网——这就是他的亲爱的利小姐。
然后,我们就坐在和煦的阳光下,感激生活给我们带来的所有美好事物。
他走过来了,吉利跟在他的后面……她仍然与别人略有不同,还是沉默寡言,一边做着活计,一边哼着歌,声音有点儿走调,这使我们认为,她有点天外来客的风姿。
在我注视她时,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童年。我想到詹尼弗的故事。那位可怜的母亲有一天沉入大海。那故事便是我故事的一部分。我们的生活是那么巧妙地、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没有什么能永远留下来,我想,可是大地和大海会永远存在,万古长新,象吉利被人们想到的那天一样,象艾丽斯毫不留神地走进坟墓的那天一样,象我感到康南的双臂搂着我,知道他已把我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那天一样。
我们降生出世,饱尝艰辛,锺情相爱,垂老弃世,然而海浪仍旧不停拍击着岸边的岩石,年年岁岁,播种与收获周而复始,只有大地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