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好了。”他俯身向前,急速地抓住我的手。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轻得几乎象没有触到;他出神地瞅着我的手,头歪向一边。
“噢,”他开始说道,“你已经到了一生中的转折关头,就要进入一个陌生的新世界,那儿的一切与你过去所了解的不大一样。你必须谨慎……要极其谨慎。”
我冷冷一笑:“你看我是在旅行。如果我对你说我是去探亲,不太可能进入你所说的那个陌生的新世界,你又将如何解释呢?”
“我要说你不是一个非常实在的姑娘。”他的微笑带着顽皮的意味。我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觉得他尽避有些随随便便,但却是个乐天派。与他在一起,在某种程度我也被的乐天性格所感染了。“不,”他接着说,“你是在走向新生活、新职位。准没错儿。在这以前,你在乡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以后你到了城市。”
“我认为,在我的话中已经暗示了这一点。”
“你不必暗示这一点。不过,象这样的场合,这不与我们利害攸关的过去,对吗?这是将来。”
“那么,将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去一个素味平生的人家,那里充满亡灵。你将要在那个家时在谨慎行事,呃……小姐……”
他等待我接过话头,但我并没有回答他,于是他又继续说道:“你得自谋生计。我见到那里有个孩子和一个男人……也许那人是孩子的爸爸。他们为幽灵所环绕。那儿还有另外一个人……不过也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的话语与其说不时使我困扰,倒不如说其中包含着深沉忧郁的调子。
我猛地抽开手。“瞎扯!”我说。
他没理睬我,双目半闭着。然后又继续说道:“你得照看好小艾丽斯,你的职责将不限于照看她。你一定要当心艾丽斯。”
我感到一阵微微的震颤,这种感觉从脊骨底端开始,仿佛一直蔓延到颈项。这一点,我揣度,就象是使人产生鸡皮疙瘩的感觉。
小艾丽斯!可是她的名字不叫艾丽斯呀。是阿尔文嘛。这使我好一阵困惑不解,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与艾丽斯相近。
这时我感到难受,也有点恼火。那么,我看上去象那个角色罗?难道我竟带上了处于窘境中、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的女人的印记吗?一个家庭女教师!
他在讥笑我吗?他仰靠在车厢的布套上,眼睛依然闭着。我向窗外望去,象是对他和他那荒唐的预言毫无兴趣。
然后他睁开眼,取出手表,带着严肃的神情仔细地看着。完全象是对这段离奇的对话在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似的。
“再过四分钟,”他轻快地说道:“我们就要到利斯克德站了。让我帮你拎包吧。”
他从行李架上把几只提包取了下来。“马撒·利小姐”几个字清晰地写在标签上,“康沃尔,梅林,梅林山庄。”
他并没有用眼去瞥标签,我感到他对我失去了兴趣。
我们到站时,他下了车,把我的几只提包放在月台上。然后他拎起自己的提包,取下戴在头上的帽子,常常鞠了一躬,便离开了我。
就在我低声道谢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向我走来,喊道:“利小姐!利小姐!你就是利小姐吧?”一时之间,我忘记了那位旅伴。
我面对着一位乐呵呵的人。他有着满是皱纹的棕色皮肤,一双红棕色的眼睛,身上穿着灯芯绒夹克衫,戴着一顶推到脑后、似乎已被忘记的圆锥型帽子。淡赤黄色的头发从帽子后面露了出来,眉毛和胡子同样也是淡赤黄色。
“嗳,小姐,”他说,“那么我把你认出来了。这些包是你的吗?把它们交给我吧。我和你以及老彻里·皮很快就到家了。”
他拎起我的提包,我跟在他后面,可是他很快就放慢步子,和我并排走了。
“府邸离这里很远吗?”我问道。
“老彻里·皮会按时把我们带到那里的。”他一边回答,一边把我的提包放进双轮弹簧马车上,我从他旁边上了车。
他似乎是个喋喋不休的人,我克制不住自己,想在到达之前,了解一下即将生活在我周围的一些人的情况。
我说:“梅林山庄这个宅第,听起来象是在山上。”
“可不是,它是建在峭壁顶上,面朝着海,花园伸向海边。梅林山庄和威德登山庄象是一对双胞胎。这两座宅子,立在那里,胆子可大啦,也不怕海水冲过来把它们卷走。不过,它们倒是建磐石上。”
原来有两个宅子,”我说,“我们有近邻罗。”
“说起来,住在威德登山庄的南斯洛克家族在这里已有两百年了。他们离我们一英里多,中间隔着梅林海湾。两家原来一直是好邻居,直到——”
他停住了,我从旁提醒说:“直到……?”
“你很快就会听到的。”他回答。
我想在这个问题上寻根究底会有失我的尊严,于是使改变话题。“他们雇用了很多仆人吗?”我问。
“这里有我、塔珀蒂太太和我的女儿——戴茜和基蒂。我们住在马厩上面的房子里。住在府里的有波尔格雷太太、汤姆·波尔格雷以及小吉利。你不要把吉利称作仆人。只是他们收养了她,她被看作是仆人。”
“吉利!”我说,“那可是个不寻常的名字。”
“吉利弗劳尔。雷铿·詹尼弗·波尔格雷有点傻气,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难怪那孩子是这么个样子呢。“
“詹尼弗?是波尔格雷太太?”
“不,詹尼弗是波尔格雷太太的女儿,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腰身挺细,你可能还没见过象她那样细的腰身哩。她一直不与别人来往,直到有一天她躺在草堆里——可能是在紫罗兰的花堆里,与一个人在一起。于是,在我们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小吉利隆生了;至于詹尼弗——一天早上她走进大海去了。我们认为,谁是吉利的爸爸是没有多大疑问的。”
我缄默不语。见我对此缺少兴趣,他感到失望,接着说道:“她并不是头一个。我们晓得,她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杰弗里·南斯洛克无论到哪里,都要留一串私生子。”说到这里,他笑了,侧过脸来望着我。“你不必拘束,小姐。他不可能伤害你。鬼魂不可能伤害一个姑娘哩。关于杰弗里·南斯洛克现在就这些了……只不过是个鬼魂罢了。“
“那么他也死了,他并没有……跟着詹尼弗投入大海?“
我的问话使塔珀蒂吃吃笑了,“没有。他是在一次火车事故中死的。你一定听说过那次车祸。那里火车正好开出普利茅斯,出了轨,翻到河岸上。死伤很惨重。杰弗里先生正在火车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罗。于是他就完了。“
“嗯,我将碰不到他了,不过我想,我会见到吉利弗劳尔的。仆人就是这些吗?”
“还有几个古怪的小伙子和姑娘——有些在花园里干活,有的在马棚里干活,有的在家里干活。不过现在不象过去了;女主人死后,情况变了。”
“特里梅林先生大概是个非常悲伤的人吧,我想。”
塔珀蒂耸起双肩。
“她死了有多久?”我问。
“我想,大概一年多一点。”
“他刚刚决定需要给阿尔文请个家庭女教师吗?”
“到现在为止,已经请过三个家庭女教师了。你是第四个。她们没有留下来,她们一个也没有留下。布雷小姐和加勒特小姐呢,她们两人说,这儿对她们来说是太清静了。还有个詹森小姐——一个真正的美人,但是她被解雇。她拿走了并不属于她的东西。怪可惜的,我们都很喜欢她。她似乎把住在梅林山庄看作是一种特权。喜爱古老的房屋是她的癖好,她说是这样对我们说的。呃,看起来,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爱好,所以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