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十岁的时候,这皇堂妹刚好出生,那时我可喜欢她得紧,哄她像哄什么宝贝;更且皇姨对我好亲切,那时皇姨甚至还开玩笑要把她许给我。”
“然后?”
赫连复耸耸肩,“自然是没有然后。过了几个月,战争就爆发了,吾族南进,皇姨一家都亡了,独独留下这传说被送走的皇堂妹。”
“你该不会真想娶她?”这么多年都过了。
“自然不。”这闷葫芦真难得今天问题特多,赫连复缓缓地道:“我只是想借着她找回一点童年的美好回忆,毕竟皇帝这位置坐久了,看上去的一切都是丑陋。而这等甜美回忆,足以暂时安慰我的心灵。”尤其令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丑陋的权力争斗。
这些,京若尘足以了解。
这二十郎当即当上皇帝的年轻人,需要担负的是这么多的压力,但能够倾吐、发泄的对象却是有限。
“我将早日迎接公主回宫。”许下承诺,京若尘转身准备离去。
“且慢!”
京若尘转过身,眼底带有一抹不解。
“先告诉我,她在哪里?”
“姚门。”
“我要亲自去见她。”赫连复下了决定。
遍途上,姚姝姝再度睡去。
究竟是什么安抚了她,让她在蔚青怀里睡得如此安稳?她一向因病痛缠身而浅眠,但在他身边,她却能轻易地便放下所有的烦忧。
蔚青一路走着,心里漾着浅浅的,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温柔。
就这么放她走了,他心底隐隐感到不舍,但他知道要是不放她走,来日她恐怕有悔。
他没把握她能为他舍下一切,陪同他一起隐居在这深山里。因此,趁着自己的感情还没真正沦陷之前,他得赶紧抽身。
她好轻哪,抱着她像是抱着轻盈的羽毛一般。
走着走者,他总算走到京城。
她住在姚门,他大概知道地方,他曾听师父说过,姚门是一正派的门派,好使剑,武功虽非第一,但行侠仗义的门风为当今武林各门派所推崇,就连武林盟主也赞誉有加。
抓了个行人问路,他很快就知道姚门的所在位置。
蔚青抬头望着那匾额和深锁的大门,她住这儿吗?
不经意地,他望见一间楼阁,下意识便觉得那是她的闺房。
使了轻功,蔚青跃上屋顶,瞥见一干人在空地上练武,他放心了不少。
他不想被撞见,因两人的萍水相逢只是场意外,他不想横生枝节,于是抱紧姚姝姝跳进了后花园,在房门外仔细听了听,确定里头无人之后,他才推开门。
这里定是她的闺房了,里头隐约飘散着她浅浅的体香。八仙桌上搁着做了一半的针黹,右侧壁上挂着一面擦拭得干净的铜镜,左侧壁上挂有一把宝剑。
蔚青不舍地放下她,替她盖上被单。
她这般柔弱,却会使剑?
不知她舞起剑来是什么姿态,是犹如振翅欲飞的蝶儿,还是快凋落的花瓣?那柔弱的姿态,恐怕会教人手软而不舍得攻击她。
不!他忽然感到惊惧,她绝不会是快凋落的残瓣。
他惊讶地察觉到自己竟不舍得她,甚至她的身子若不好起来,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蔚青锁眉想着,忽闻一阵脚步声走近,他提高警觉地拉回自己的思绪,快速地闪身离开。
自己竟然这般大意!他暗暗责怪自己。
跃上屋顶,他决定就此割舍一切。
虽然他无法否认她带给自己的悸动,但自己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里。既然如此,就此告别,吹皱的一池春水,终究会回归平静。
从此以后,他过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蔚青旋即翻身出了姚门,隐身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
“那姑娘走了?”
回到山上,蔚青见师父拉了把椅子倚坐在屋外。
他疾步走向前,“师父,春天还寒着,您这样出来吹风,要当心病加重!”
“吃了药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不碍事。”南宫澈的眼望得很远,然后又重复说了一遍:“那姑娘走了?”
“是的。”蔚青有些惊奇,师父竟然关心起那姑娘。
“青儿。”南宫澈抬头看他,“你的眼里有一丝的悔意,可是为了那姑娘?”
“不!”沉静如他竟会有这慌张的一刻,他立即否认。
他的眼里有悔意?怎么可能!他打算彻底忘了那女孩,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孩。
“师父,我要和你永远住在这里。”蔚青开口道,似要撇清什么。“我对山下王朝统治的那个世界已彻底绝望,我没办法遗忘当年家人被杀戮的痛苦。从知道我族被灭之后,我就只有痛苦;因此,更不可能眷恋什么姑娘……”
“我从没提过眷恋两字。”南宫澈咳了几声,哈哈大笑。望着他,他嘴角挂了抹微笑。
青儿总是嘴硬,他理解的。
“你何必逼自己过得痛不欲生。”他继续说道,“心中有恨,你将痛苦一辈子。历史上朝代更迭不断,你的生命不过是横跨了两个朝代,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他劝着。
“但那原本是我蔚氏所有!”
“可蔚氏不也是从别人的手中夺来的。”
蔚青哑然无语。
“别把你亲人被灭的痛苦怪罪到恰好推翻你族的人身上。”南宫澈摇摇头,“要谅解啊!在战役当中失去亲人的人,绝不会只有你!”
蔚青甩袖转身。“绝不可能!”他低吼:“我世世代代都要与赫连氏为敌!赫连氏若一日继续当政,我就一日不下山居住!”
南宫澈忍不住轻叹。
何必如此呢?这真是……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t江春水向东流。
南唐李煜虞美人
第四章
回到姚门后,姚姝姝竟染上风寒。
好不容易,她的病才好了,然而她心上却搁着无人能解的心事。
她变了,变得容易叹息、容易锁眉。
姚门里头的人慌了,以为她是怎么了?
这天,姚姝姝倚窗轻轻叹息着;这声轻叹,落入了师娘的耳里。
“姝姝?”师娘不知何时进了房。
姚姝姝转身望着走近自己的师娘。
“师娘。”
“窗子别开着,当心风吹进来又着凉了。”
她摇摇头,“不会的,师娘。”她朝外头看了看,好希望能看见那人……只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们注定要彼此错过了吗?
“姝儿,妳别这样。”师娘摇头,就是不解她到底是怎么了。“我今儿个是要跟妳讲件要紧事的,妳坐好听我说。”
“师娘?”姚姝姝的眼底乍现一抹神采。
“我要……我要告诉妳真实的身世。”
“师娘!”姚姝姝猛地抬头,心中掠过一股惊恐。
“妳知道的,虽然妳跟着掌门姓姚,但妳并不是我亲生的……”师娘露出亲切的笑,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
“师娘,我……”姚姝姝感到奇怪,不解师娘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她是掌门受人托养的,这是姚门里公开的秘密,众人皆知,却绝口不提;再说她喜欢现在这个生活,为什么她还要去知道一切呢?
她下意识地想逃避。
“妳知道妳真正的姓氏吗?”师娘笑了,“妳原本的亲人,现在已经要来找妳了。我们想了想,决定放妳自由,让妳走。”
“师娘!”姚姝姝感到恐慌。
亲人找她?
自由?走出姚门就能得到自由吗?但外头那未知的一切,教她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