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十分不快,不论是心头那难以诉说的感受,抑或是他这几日来莫名其妙的行径!他不应该这样对她,而她也不应该随他的舞弄而摆动……
游少观瞄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张口,咬下那已煮得熟烂的鸡爪皮,再放回凤语笺的碗里。
这难缠的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爱,不懂得接受人家的好意!
凤语笺眉毛微蹙地盯著那只被“玷污”的鸡爪。多日来这样的戏弄,让她自觉耐性已告罄。
她不确定她此刻到底在想著什么,只觉有股怒火自丹田烧了起来。
“游少观,你别逼我在儿子面前开骂。”她放下碗,这么说著。
“我怎么了?我疼妻子天经地义。”游少观带著浅笑,但有别于这几日的嬉皮笑脸,那笑容微微带著令人不解的不悦,语气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转头看向儿子,问道:“钫儿,我挟鸡腿给你娘吃,这有错吗?”
游钫之本低著头、静静地扒著饭,极度希望爹娘无视于他的存在,还在心里默念著:我是门板、我是门板……谁知道一下子便被点名。
“呃……”他看看爹,再看看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缓缓地将碗递向娘。“如、如果您俩都不要鸡腿,可不可以给我?”
若一切是因鸡腿而起,那么,他想吃那只鸡腿已经想很久了,可娘说过那是给爹吃的……
凤语笺脸上浮起一阵似笑似愠的表情,很恰巧地跟游少观的神情一样。
“钫儿,没瞧见你娘瘦得不像话了吗?怎么还敢跟娘讨肉吃啊?”游少观轻声地道,不是警告,但威吓性十足。
游钫之忙缩回碗。本来嘛,就是开开玩笑,他继续当他的门板吧。
“什么叫‘不像话’?我的胖瘦还得由你来决定?”凤语笺白了他一眼,语气依然轻缓,却十分不以为然。
她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一向平稳的心情今儿个怎会特别浮躁不安?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也放过他,硬是要同他争辩、同他吵。
游少观扒了口饭,不跟她抬杠,也不跟她拐弯抹角,只是瞄了她一眼,诚实地道:“你那般瘦,教人看了心疼。”
“别了。”她冷笑。“我可承受不起。”
心疼她?他游大爷会心疼她?这话自欺也就算了,怎还敢说出来让人笑话?他只是良心不安吧?自个儿心虚还要拖她下水?
她拒绝他的“怜悯”!拒绝他像是“示好”的举止!
类似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年她生完孩子,著实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虚弱苍白得难看。
“喝点鸡汤,刚熬好的。”他端著碗走进房里,在床畔坐了下来,轻声说著。一手扶向她的背,想要扶地起来。
那语气虽仍带著点冷硬,但可算是温柔的了。同他相处一年多的她很是明了,可看见他走进来已是恼火,又加上他刻意“示好”的举止,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她皱了下眉,以所剩不多的力气拨去他的手,别过身,将薄被拉至颈项,沉声道:“我不喝。”
不知是厌恶他的靠近,还是那油味闻著难受,让她觉得整个胃都翻绞了起来,全身忽冷忽热……
他之所以来,不完全是娘的吩咐,她知道。
但这人的示好,是心虚吧?是因为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让他游家有后,所以见著她变成这副虚弱的德性后,他愧疚了吧?
省省吧,她可不想欠他情。而他也别想藉由这样的殷勤来补偿她!
她难受得将眉皱得更紧,觉得昏沉。
“这是娘要我拿来的,多少喝一些,好让她老人家安心。”
“我不喝!”
“要不,吃些饭吧……”
“你忙你的去。”她打断他。“我死不了,你无须担心。”
她的身后是一片沉默。
从没人敢这样挑衅他、从没人在他的“软姿态”下还这般“不识好歹”,她这样坚信著。但凭什么他惺惺作态,她就得满怀感激地叩首接受?
无须转头,她便能想像他那绷紧的脸,和感受到他极力克制的愤怒。
惹他生气又如何?她还怕他不成吗?!
丙然,他将那碗鸡汤往床边的矮柜用力一放,拂袖而去……
面对她的恶意挑衅、她的冷言冷语,游少观没说什么,仍静静地吃著饭。
想必又生气了吧?他这人脾气坏得很,很容易招惹。生气时,就是这样不发一语。但……成功地惹毛了他,她应是要感到快意的呀!为何她仍是难受得紧,像是给自个儿揭了疮疤,疼得很。
默默地挟起那只已冷掉的鸡腿,轻咬了口……这鸡熬太久,味儿都进了汤里,那一丝丝的肉,好干涩……
***
有人在模她的颈子。
凤语笺一向浅眠,当那只熟悉的手触及她,她马上就醒了。
心中不免一骇,她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却难得地慌乱了起来。他……想做什么?
自从她怀了钫儿以后,他们之间就不曾再……本来他俩首次的肌肤之亲就是为了有个孩子,不为其他。
嫁给他后,她才知道,原来他娘是她娘亲年轻时的好友,两人在她尚未出生前便给她与游少观订下了婚约,这点是连游少观都不知道的。
婆婆很疼她,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地疼她,给予她失去已久的温暖。传宗接代这事,就当作是报恩吧,她是这么想的,因此让他碰她。
而他,也是因为母命难违,三天两头地嚷著要抱孙子了,要不就演出上吊戏码。
对于那次的肌肤之亲,她从不愿忆起,但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那样尴尬、难受、沉重;忘不了那粗喘、热度和……无法言喻的一切。
他那时只在她耳边低嗄地道了句──“放松。”
那语气,有些笨拙、有些故作镇定似的滑稽……
凤语笺闭著眼,静静地任由那只手拉开她的后领,说“任由”不妥,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若他真想要……她会拒绝的,虽说她也不甚确定是否能够拒绝他。
说起来,他从未强迫过她什么、没对她吼过一句。她也不是没瞧过他发火,有时他手下做错事惹恼了他,他是会愤怒大吼的……但对她,却从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因为他无视于她的存在,抑或是……容忍她?
容忍?他为何要容忍她?若是因婆婆仍在世,还说得过去……毕竟婆婆一直是她的靠山,她虽无恃宠而骄,可多多少少他会有些忌讳的。
他不是容忍她,他与她之间,没有任何的情感能让他包容她恶劣的态度。
因此,他是无视她了?必定是这样的。
游少观看著她颈上因他而伤、仍未消去的红痕,默默地注视著。
“这药膏拿去,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有些人的伤还未好吧?”
下午贾乡他们前来时,他将药罐递给贾乡。
贾乡愣了下,有些结巴地道:“这……大哥您留著吧,这药得持续擦,否则会留下疤痕的。”
他失笑。“我一个人男人还怕留疤?”
“那至少留些给大嫂吧……”话才出口,贾乡随即惊恐地住嘴。
游少观望向他,眼中没有特别的诧异,只是抿了下唇。“那是我抓的吧?”
他犹记得,半梦半醒之间,他抓住了什么似的,很用力地抓著,指甲甚至掐了进去。他不太愿意正视自己是个伤害者的事实,尤其受伤的人是她。
“是钫之那孩子告诉我的。”贾乡嗫嚅地说道。
他知道她好强,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心疼。她总是自己撑起一切,浑身带著刺一般,不让人伸出援手、不让人靠近。
要不是让他无意间见著她毫无防备的模样,或许他们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继续僵持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