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避如此,而她心中也明白,她没有任何理由再拖延了,她必须到豪华气派的周家去,退还那枚戒指。
一夜的辗转难眠,让她眼下多了一层的黑眼圈。她挑了一件象牙白的套装,刻意画了个严谨又有礼的妆,企图掩盖失眠的倦容。
谁知道才走到门口,她又退缩了,只好再告诉自己,先吃早餐保持最佳状况,吃完早餐就立刻出发到周家。
小湄打着呵欠进厨房。“早安。”
“早,”淇曼把葡萄干递了过去。“要不要吃?”
“那是你的早餐?”她睡意犹浓地说。“你会营养不良的。”
“才不呢,早餐吃得太营养会肥死的。”
小湄塞了一把葡萄干进嘴里。“我要是你的话根本不会担心。”她说。“你是我见过胃口最好的女人,但是你却没有一丝赘肉,你有得天独厚的好口福。”
“是吗?”她耸耸肩,不认为自己当真得天独厚。
“淇曼,”小湄看出淇曼眉间的忧郁。“你确定你要亲自去还戒指?你为什么不用寄的?或者,干脆留作纪念?”
淇曼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站起来——不能再在厨房里了。
“我懦弱地逃走,起码应该礼貌地亲自退还戒指表示歉意。”
“但是我感觉得到,”小湄关心地说。“你很不想去,你自己也清楚你去了会后悔。”
淇曼迅速抓起皮包和钥匙。“谢谢你的关心,你已经使我觉得好一点了。”
“我中午就回来。”她提高音量,顺便振奋一下自己的心。
“淇曼。”小湄叫住她,她回头。
“我支持你的决定o”
淇曼感动极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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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巨宅一向使淇曼感到害怕,然而今天的周家巨宅看起来更冰冷阴沉。
周邦彦的宾士车不在,肯定是到事务所去了,落地户的窗帘紧闭,让淇曼更觉得那里是龙潭虎穴,一进去只怕会出不来。
她还是听从小湄的建议,把戒指邮寄回来好了。
不,振作一点呀,淇曼!还了戒指之后无事一身轻,从此可以好好安心地睡觉了!
她正要举手敲门的时候,漂亮的雕花大门开了。
“我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口。”周家夫人冷冷地说。“如果你是要来找邦彦的话,他到事务去了,你有事快说。”
懊死!懊死!淇曼痛骂自己,她的膝盖为什么不争气地发抖?她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周太太会用冰冷的眼光看她。
“早安,伯母,你好。”她用平静的语调问候。
周太太的银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髻,一丝不苟的,仿佛屈服于她的威严仪姿,竟然没有一根头发敢跳丝。
她把淇曼的问候当成耳边风。“还好我们周家祖上有德,邦彦终于认清了你的真面目;我个人在亲友面前所受的羞辱困窘还在其次,但是邦彦怎么能受得了这般打击?我早就告诉他,你不适合做我们周家的媳妇,可是他偏不听。”
“伯母,”淇曼木然地说。“我想跟邦彦当面谈谈,请你转告他我来过……”
“不,进来。”她敞开大门。
“我……我要走了。”淇曼的手脚冰冷,她不想再走进冰库。
“不要急,我有话告诉你。”周太太命令道,她的语调比平常更加威严。
淇曼僵硬地走进去,闻到周太太身上高级名牌香水的味道,她只觉得一阵昏眩。“我不该耽误你的时间,”淇曼昏然地想稳住自己。“对不起,我应该先打个电话来的。”
周太太冰冷的眼眸比无赖的眼睛更像猫眼。“这就是你鲁莽的地方,和你擅自从教堂离开的鲁莽行动如出一辙。”
“我很抱歉。”她的脸烧红了,有羞有怒。
“我不想跟你多罗嗦,总之,你休想要再回到邦彦的身边。像你这种出身的女人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好太太、好母亲。”
“伯母,”淇曼抬起头,眼中的惧意逝去,双手紧紧握拳。“我的出身和这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私生子吗?”周太太口气厌恶地道。“幸好邦彦没娶你,我们家可不希望有个来历不明的后代,亲生父亲不认你,连你妈也不要你,五岁的时候就把你抛弃,你以为这样的身份配得上邦彦吗?”
淇曼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肺部急速缺氧,她快昏倒了。“我告诉过邦彦,他说没关系。”
“不然你要他怎么说?他向你求婚以后你才说出来,他是个有教养有荣誉感的君子,当然不会把话收回来,他才不像你那么不负责任!”
“他这么说的?”淇曼的声音开始颤抖。
周太太冷笑一声。“他不必说,我了解我儿子,比你更了解他。”
淇曼静静地月兑下手上的戒指。“我……我是来把戒指还给邦彦的……”
“哦?”周大太仍然不打算放过她,对着她冷嘲热讽了一番。“我没想到你会归还戒指,我们也不稀罕你戴过的东西,就当作是邦彦付给你的服务费好了,不过……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如果你将来要诬赖你的私生子是邦彦的,我们周家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淇曼手中的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惊恐地退后,直到她的背碰到门把,她忽冷忽热、反胃恶心、心跳乱得完全失去规律,沮丧地想杀了她自己。
不会!她绝对不会生下私生子,连她自己这个私生子都不应该存在!
她打开前门,见到阳光,阳光一向是她的支柱,但是在周家领域之上的阳光,她竟然只感到刺骨的冰冷。
“怎么?要走啦?不送。”周太太站在原地。
淇曼转头面向周邦彦的母亲,想到邦彦将来可能和他母亲一样地伤害她,她只有庆幸。“我很高兴我的决定是对的。”
周家夫人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可怕。
淇曼命令自己好好地走回车上把车开走,机械地沿着无止尽的道路一直开一直开,开到车子没油了,她才停下来。
她下车走路,不想待在动弹不得的汽车里,她必须继续走,专心地走,才不会思考。
她不想思考,不要思考。她把记忆紧紧地压在心底,不想让任何一丝回忆逃出来,不让任何一丝情绪出走。
她不要去回想——天下不只她一个私生子;她拒绝去回想——她是乐观进取的淇曼;她绝对不想回想——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
没错,她是个私生子,所以她必须把二十年前的过去掩埋,但那是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案亲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名词,妈妈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她还记得那一天,清清楚地记得,她的妈妈帮她在头发上绑了一条蓝色的丝带,告诉她乖乖在家里等。她开心地站在窗前看着妈妈走出家门,她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等妈妈回来,然后,天黑了,她开始流泪。
五岁的小小心灵预知了她将面临怎么样的命运——
亲爱的妈咪,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咪,只要你还要我,我会很乖的。我不会哭,不会吵,不会吃很多。
淇曼打了个哆嗦,一样的天黑了,一样的她开始流泪——
路越来越黑,黑得几乎看不见。淇曼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去,走进一个工业区,看到一些办公大楼和早已关门休息的商家。
家在哪里?她好累,她要回家。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她走进去,从皮包里找到一块钱,然后开始拨号码,她只记得一个电话号码——海边小木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