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冷潮湿的三月天,春季还没正式开始,天空却出现了难得的阳光。正所谓“一树春风千万枝,女敕于金色软于丝”,暖洋洋的太阳仿佛也在催促着春神的来到,此时去赏阳明山上的樱花倒也正是时候,满山樱花纷飞的模样,绝不输给前些日子合欢山上的雪景。总而言之——
今天实在是个适合结婚的好天气!
由于新郎倌的母亲信奉天主教,所以这对新人很早就预订了教堂的时间,决定在今天举行结婚典礼,完成他们的婚姻大事。
成千上万朵的纯白色长茎玫瑰布满整个走道,满天星则是恰如其名的将整个教堂点缀得闪闪发亮,不但让教堂的气氛看起来神圣庄严,更显出他们对新人的无限祝福。
新郎的亲戚朋友们分坐两旁,琴师早已在左侧的风琴前就绪,神父站在中央的殿前,迳自默念着手中的圣经经文。
礼堂里的欢乐气氛感染了每一人——只除了新娘。
也许是缺乏自信,也或者是自我要求过高,总之,当伴娘将新娘面纱用发夹夹在她头上时,她蓦然觉悟到自己永远不能成为新郎理想中的好太太。
“不……”罗淇曼忽然低喃。
“淇姐?你说什么?”伴娘完全没有注意到好朋友的情绪变化。
“不,我不能……”
“小姐们?”周邦彦探头进来。“还没准备好吗?”
“邦彦。”淇曼抬头望向新郎倌,也就是淇曼今天准备发誓和他一辈子相守的男人。
周邦彦走了进来,他一身纯白色的三件式西装,头发抹得油亮,脸上的笑容得体,一副标准的新郎倌模样。
他望着淇曼的眼神温柔又深情,简直可以把人给望穿了。
“咳咳,”伴娘华霜浓轻咳了两声。“拜托,室内温度刚刚好,请不要再加温了。邦彦,典礼开始前你是不能见新娘的。”
“亲戚朋友们已经到齐,大家都等不及想观礼了。”邦彦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他说完,转身要出去。
“等等。”淇曼叫住了他。“我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事?”他满脸笑意的往她面前一站,等候着她的话语。
“我……”淇曼用眼神暗示华霜浓,希望拥有几分隐私。
“时间还很充裕,你们聊吧,我出去逛一逛。”她的好友、同事兼伴娘果然十分地识相。
“紧张吗?嗯?”邦彦温和地微笑着。“你是全天下最美丽的新娘了,我很高兴能娶到你,你会让我成为最幸福的男人的。”
他冷静的态度和温柔的表情,让她几乎无法启齿。
“不,我不能。”她一鼓作气,把自己刚得到的结论出了说来。“我不能嫁给你,邦彦。”
“淇曼,亲爱的,你……”
“不,我是说真的。”淇曼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我错了,我不能嫁给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接下来的沉默对淇曼来说,足足有一个世纪这么长。
他一定很生气,他有理由生气的,不是吗?
“我知道了,”周邦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谢谢你的坦白。”
“邦彦,我……我很抱歉……”
“不需要。”
淇曼紧紧地咬住下唇,害怕周邦彦仇视她。在没有得到他的谅解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绝不能嫁给他。
“我不想引起轩然大波。即将举行的结婚仪式只会让你我难堪,外面的宾客我会处理,你先走吧。”周邦彦平静地说。
没脸再面对他,淇曼拔腿就跑,逃出开始响起结婚进行曲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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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县金山乡〓龙门别宅
真诚信赖的轩尼诗、深沉稳健的威古心、仁义道德的马嗲利、光辉灿烂的拿破仑、温暖驱寒的波尔多白葡萄酒、历经沧桑的XO——六瓶专机空运进口的洋酒,六种截然不同的风味,一个人跑到滨海别墅来休假的龙子铭,却是将这六瓶从家里A来的洋酒一口气全部打开,每一种酒倒满一个杯子后,一口一杯地把它们喝个精光。
一般人三杯黄汤下肚之后,会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他老兄六瓶洋酒下肚之后,不知怎地,竟喝得他兽性……啊,不,诗性大发呀!
必于酒的诗词,他记的倒是不多,索性,想到什么就念什么吧。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婉天。”龙子铭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大声地吟着。
好一个酒国英雄啊,他居然还清醒得很!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老大不高兴地瞪了无辜的电话一眼,决定不接。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真他妈的醉也无人管上这词是宋朝黄公绍笔下的“青玉案”——“加长”版。
电话铃声没有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谁共我,醉明月?”这是曹操的“短歌行”加宋朝辛弃疾的“贺新郎”里头的词。
但,电话那头的人相当固执。
铃声足足响了三十次,而且显然还不肯就此罢休,龙子铭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电话接起来。
“喂!”他的口气恶劣,大有责怪对方打断他吟诗的意思。
“龙子铭,你把我的好酒全带走了!”电话那头传来堂兄龙子俊气急败坏的严厉指控。
“不是全部,是只有六瓶。”龙子铭平静地反驳道。
龙子俊的语调突然冷了十度。“那六瓶正好是我年份最好、最醇、最名贵的收藏品——你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
“大哥,酒是买来喝,不是摆着好看的。”他轻轻松松地再上诉。
“那也轮不到你喝!”龙子俊吼道。
龙子铭无声地咧咧嘴,无话可说了。
“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尤其是今天,听小妹说,你一回到家里,二话不说就把我的酒抱走,你究竟搞什么鬼?”子俊询问道。
龙子铭发现自己对于一心二用颇为在行的,就像现在,他可以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抓着无线电话,一边听着大哥的牢骚,一边走到屋外欣赏落日。
“我没有‘搞鬼’呀。”他纯粹就字面意思解释。
“不要跟我打哈哈。”龙子俊试图以龙家老大的威严。
可惜这一套对龙子铭从来不曾管用过。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明月已烂醉。”他对着龙子俊吟起改编版的“月下独酌”,倒也顺畅。
“你还有闲情吟诗。”龙子俊为之气结。
“大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龙子铭语调愉悦地反问道。
“我管你是通大道还是合自然,把我的好酒还给我!”
“六瓶洋酒下肚啦。”他哈哈狂笑。
“龙子铭!”龙子俊火大了。“有种你就不要回家来。”
突然,龙子铭的眼光落到海岸边一个白色物体上。
咦?那不是……
“好啦好啦,大哥,了不起再买酒来赔你就是,我现在有事要办。”他毫不客气地打断龙子俊的话。
“不要找藉口挂我的电话。”
“很重要的事那。”
“你会有什么见鬼的重要事?”
“我要去捡一个东西,捡到了再告诉你。”
龙子俊的声音充满了惊异。“捡东西?捡什么东西?老天!你要改行去海边检破烂吗?”
“去你的,我只是情绪低潮、心情沮丧罢了,你以为我疯了吗?”他的声音透露着几分生气。
很好。龙子俊确定了一点:至少子铭没有得自闭症。
“谁家女儿对门居,物情惟有醉中真。”这又是“东飞伯劳歌”加“浣溪沙”里头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