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没听见。安稳地靠着他的肩膀睡着,笑容依在。
※※※
梦里醒来,飞机降落后,每人都有各自必须面对的问题,这就是现实。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扬声质问的语气不失庄重。
骐健从黑夜的落地窗看见身后的人影,气质高雅、风韵犹存的女人,永远穿戴整齐,任何时刻都展现着完美。
“我不知道我还有其它的选择。”他淡然说。
“我们是母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并不试图改变。”
母亲理所当然是温柔、慈蔼的角色吗?他怀疑。
“你在逃避。”一语道破的症结,商人的利落作风。
他不意外,记忆中的母亲外表高贵、内心倔强,纵横商场数十年的女强人,如今年近六十了,强势依旧。
他无言,在心里发酵这句话,他是逃避吗?
“别忘了,你是郑家的独子,你有你应尽的责任……”
“抱歉,我必须打断您,请给我明确的答案,您希望我怎么做?请简洁地告诉我。”他厌倦责任的大帽子。
丙然是她儿子,气势一点都不输她和他死去的父亲,他们是商界的强势者,他们的儿子应该遗传了他们的优点。
“尽快和憓芯结婚,短期内熟悉公司的营运状况,还有搬回家里住。”
“不可能。”他果断回答。
“为什么?!”
“我不可能和我不喜欢的人结婚,至于公司,我这个门外汉熟不熟悉都无所谓。”
“你是什么意思?你和憓芯很聊得来不是吗?我试探过她,她很喜欢你……”
“您了解什么是‘喜欢’?”他倏然转身,一脸严肃,再次打断她:“喜欢一个人,会真心地希望对方快乐、不惜委屈自己希望对方幸福,您了解吗?您的婚姻充其量只是一场利益交涉,表面上你们是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实际上你们谁也不爱……”
“够了!”
他叹口气,回到这个环境他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也许她至少说对了一点,他想逃。
“抱歉,虽然是事实,但我不该说。”他冷漠地对待如同陌路人。“总之,我绝不接受这种政策婚姻,请你接受这个事实。至于公司,我想,夏先生永远会是您的最佳战友。我还有约会,有空我会来探望您,再见。”
※※※
“真的!我当伴娘吗?”佟童开心极了。
“没错,本人对麻烦又笨重的白纱礼服没兴趣。”
方楹的穿着向来简单且偏中性,佟童理所当然是想想唯一的伴娘。
“想想是去巴黎订制礼服喽?他的阿里巴巴也一起去?”
“阿里巴。”方楹纠正,佟童的记忆力是离谱得差。“钱妈和小洁也一起去了,你的伴娘礼服她会一起带回来。”
“唔,真羡慕!”
“你呀就实际一点吧,呐,拿去。”方楹从桌面推一张纸条到她面前。
“什么?”她低头看。“Y周刊——忠孝西路、找吴总编辑;明星报社——和平东路……”
“这些都是想想之前的副业,想想为钱卖命的冲劲你是知道的,所以在这些公司都有不错的人脉,在康熙的掌控下她已经没机会再回去了,她跟他们推荐了你,你不是想自力更生吗?想想交代了,一个月内你都可以到这些公司去,饿不死你的。”
“太好了,我还愁着找不到工作呢。”
方楹揉揉她的头,很自然的,谁都会想保护她。
“下次别让我们替你操心了,要失踪好歹也交代一声。如果再不行,还有‘幸运屋’替你撑着呢!想想说了,你也是‘幸运屋’的老板,而且不怕你搞垮它。”在那之前,还是希望佟童能学独立。
佟童噘噘嘴,求饶着,别念了。
铃……佟童接起手机。
“障叔?”她开心地扬声。有多久没见障叔了?他好不好?“你要见我?嗯,我知道那里,你等我喔。”
才刚挂电话,铃……她又接起:
“嗨,健扮哥……嗯,今天晚上啊?今天不行耶……嗯,我有很重要的事,好……”
真不想拒绝健扮哥,他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等等,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从早餐到宵夜都一起吃?”
方楹看在眼里。佟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门了?手机响不停,还主动要陪人家一整天,不要被骗了才好。
“好,就这么说定喽?”佟童笑得更加灿烂,想着健扮哥的温柔笑脸,仍是不忍心。“那今天晚上有没有人陪你?你会不会寂寞呢?”
骐健笑了,她还担心他呀?“放心,想陪我的美女一堆呢!嗯,好——”跟她说话总习惯了拉长尾音,无法自主地宠溺。
币了电话,她匆匆地拿起包包。“我晚上打电话给你。”对方楹说。
“喂,我还有话跟你说。”她得问清楚。
“没时间了。”
“别忘了明天来抱拖拖回去,还有,想想报名了联谊会。”
“不会忘的。”佟童丢下一句。
方楹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摇摇头,没原则的家伙,将来肯定见色忘友。
※※※
“唔……你还是没好好吃饭喔?”佟童坐在障然对面,点了香蕉船,十二月还吃冰对佟童是家常便饭。
障然笑笑,她还是对谁都关心,失落的时候见到她总会让自己心情好过些。
“见了面又不说话,障叔,你愈来愈无趣了,幸好我不是你女朋友,不然我一定无聊死。”佟童想逗他开心。
障然难掩黯然。
“怎么?她欺负你了?”
障然为她露出微笑。感情是两厢情愿的事,谁能欺负得了谁?
“在你眼中障叔就那么脆弱吗?”她总是带着笑容来见他,不管那颗易碎的心是否安好,而自己在她面前竟无法掩饰不堪一击的情伤。
没错,他和自己一样容易受伤,佟童想。
她凝视着障然,顿时觉得他愈来愈像当年的戚傅言。褪尽扁彩,有着一种动人的沧桑气质。
“障叔在我心里永远是无敌铁金刚。”她掩饰着对障然的心疼。
障然敛起笑容,轻叹。“我想你是对的。”
“嗯?”
“趁来得及的时候,离开她。”
现在才这么说!“障叔要和郁茹分手?”佟童震惊。“为什么?你不是说……”
“也许我错了,情到深处会是什么呢?”
“当然是幸福喽。”佟童不加思索地说。
障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应酬,又总是替人着想,这样的新好男人郁茹不懂得珍惜吗?
“是负担,对于付出深情和接受真情的人都是负担。”他羡慕佟童那分纯真善良,许多人都曾经有过,包括他自己,但能够不受现实磨练而改变的人,不多。
“障叔?”她惶惑的眼神无法对焦,憔悴伤心的障叔会让她心痛。
“真好。”他轻握她桌上的手。“我的小佟童还是一样相信幸福,幸福是你一辈子的信仰是吗?”
她哽咽。“当然,我希望每个人都幸福。障叔不是吗?”当年的障然和她一样期待着幸福,他们还曾一起散拨幸福的种子,而今,他变了吗?
“我已经失去认知幸福的能力了。”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有的只是对爱的执着,他甚至不喜欢重感情的自己了。像郁茹说的,善感只会剥削一个人的强势,注定要当个弱者。
是郁茹害了他!“障叔,我们一起找寻幸福吧?”她想救他。
障然感觉她柔暖小手传递过来的温暖,将视线转向窗外。为什么郁茹不能和佟童一样呢?一样的单纯善良。如果可以,他的生命就能少点遗憾了吗?还是会有更多的难舍?
生命是无解的。
不记得谁说过:有天,时间会回过头来,冷冷地嘲笑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