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却对勿药的笑容皱起眉,警告自己,绝不要再受勿药影响,她的笑并不是真的笑,八年前就该学到教训。
“我……喜欢你。”
抬首,定定凝视,勿药的眼神坦率得令人移不开眼。
一律却硬生生别开脸,干涩地低问:“是吗?”
“这八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虽然……”勿药眼神黯了一下,想到爸爸的死。“虽然我应该把你从我的记忆里完全消除。”
不是应该,是早就消除了吧!
一律捏紧拳头,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个说谎的女人,她大概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可惜她小看他了,同样的招数不能一用再用,这次他不会上当。
勿药和贯谦凝视彼此的画面又浮上一律心头。
“每次我问自己为什么,却总是没答案,当时我那么讨厌你,事情已经过了八年,我应该早就有新生活,我却一直想着你。”自嘲地笑了笑。“我虽然期待跟你重逢,却并不真的觉得会再见到你,总觉得八年前那一天,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一律从眼角瞧见勿药已静静地走到他面前,他还是没抬头,状似稀松平常地靠在椅中。
看出了一律的漫不经心,勿药轻扯起嘴角微笑,虽然她觉得自己根本笑不出来。“我只是想说清楚自己的感受,并不是想跟你要什么承诺,也不是想把以前的事再拿出来提。如果可以,我宁愿以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律眼神闪了一下。
勿药并没有发现,仍继续说:“我现在只知道和你重逢后的,我的心情。”
回不来了,过去的情感……
勿药微抬头,将聚上眼里的泪轻眨开。
她故作轻快地笑着。“我演讲完了,谢谢你的参加。”勿药往后退了一步,以求将一律看个清楚。
“再见。”一律说着,却伸手捉住勿药手腕。
勿药眼里的泪随着一律缓缓站起,热烫的滚下两颊。
一律直视勿药,她眼中的泪水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泪水只会出现在雷贯谦面前。伸出大拇指抹去勿药脸上的泪,一律低喃:“不要哭……不要哭……”
止不住勿药的泪水,他温柔的语调只让勿药更加难过,她一直知道他是温柔的,只是这拭泪的动作,却彷佛是一律最后的温柔,将勿药整个心都绞在一起,就像他随时要吐出教人心碎的话语。
随着他的动作,勿药更是眼泪掉个不停。
“我知道……”抽抽噎噎的语调,勿药心知是该走的时候。
对一个哭泣的旧日情人,除了愧疚,还会有什么呢?他既已知道他爸爸所做的事,又这样突兀地听见她说还喜欢他,他自然觉得过意不去。现在的他正当人生的发展时期,英俊又富有,有多少选择在他面前,又怎会去在意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女性?
而她又何苦要以受害者的面目在他面前博同情呢?反正来之前,她早就没预想有好结果。
一律低下头,轻轻吻掉勿药脸上的泪,在勿药惊讶的眼光中,将勿药揽入怀中。
“你不必……”勿药想退后一步,她没有那么脆弱到要人同情,她只要一律能过他真正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因为对她怀有愧疚才……她挣开一律:“对不起,我来错了,我来错了,你忘了我今天说过的话吧!”
匆匆转身,一律却从勿药背后抱住她。“留下来!”
趁勿药惊讶疑惑回头的空档,他吻上勿药的唇,收紧拥着勿药的手臂……
第八章
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醒在有喜欢的人气味的地方,是全世界最棒的事。
勿药缓缓睁开眼睛,伸手轻捏自己的脸,痛的,是真的!模到不受控制牵起的嘴角,新月型的,应该很可爱吧?勿药自我陶醉地想着。
枕上还留着一律的气味,却已不见一律人影,勿药用棉被将自己裹住,走到房门外,伸头探了探,听见厨房传出声音,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去。
一律背对着勿药,穿著黑色围裙,站在炉子前煎蛋,看起来像居家好男人,忍不住又一阵幸福涌上勿药心头。
“早安!”她甜滋滋说着。
一律关上炉火,回头:“早安。”
勿药走到一律身边站着,看一律将荷包蛋装进磁盘里,心情好连蛋看起来都比较可爱。
能够坦白说出真心的感受实在太好了,像小孩邀功似的,勿药问:“有没有觉得我变坦率了?有吧、有吧?”
对勿药孩子气的样子,一律点点头。
勿药笑了:“贯谦也说我这几年变坦率了,我觉得我是受你影响哦!”
因为一直记得一律以前的样子,一直羡慕着他的直接与活力,说喜欢的时候绝不闪避的眼神,让她也想改变自己。
听到雷贯谦的名字,一律停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旋即恢复。
一律边动作边随口说:“妳要不要先去换上衣服?”
“嗯,好啊!”勿药开心说着,蹦蹦跳跳回房间里,深深吸了一口有一律气味的空气。
“对了!”一律出声。
“什么?”勿药探头出房门想听个仔细。
“动作要快点,我未婚妻要来了。”
勿药僵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快速换好了衣服,到厨房去找一律。
“你刚刚说……”
他截断勿药:“我未婚妻要来了。”一律扶住勿药,按她在餐桌边坐下。“坐,先吃早餐。”
怎么可能吃得下?勿药震惊地凝视着一律,一股恐惧在心中浮起。
“我以为……”
“什么?”一律明知故问。
“我以为你跟我……是因为喜欢我……”愈说愈小声,到最后成了老鼠的嗫嚅。
一律正喝着牛女乃,听勿药一说,笑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他放下牛女乃。“我喜欢妳?!”轻漫地笑着。“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
勿药摀住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一律,不相信有人说话,能这样轻蔑地像从鼻子里哼出来似的。
“我喜欢妳?”优雅地吃着早餐,彷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为什么要?”
门铃响着单音,一律起身开门,视而不见勿药心寒的颤抖,继续:
“我未婚妻很可爱,标准的小女人,我很喜欢。”门铃持续响着,一律在门前停步,回身,不意外勿药惊讶的眼神还跟着他。“试问,我为什么不要一个年轻可爱、家世背景好、对我又一心一意的未婚妻,而要一个年近三十,又……”低头侮辱地看了一眼勿药的脚。“跛脚的……”
勿药猛然站起,没等一律说完。
满意看到成果,一律回身开了门,门外正是他的未婚妻。
“早安!”同样的台词。
外边的佳榕神采奕奕望着一律,一律响应以一个热情的拥抱。
棒着一律的肩颈,佳榕见到一个低垂着眼,表情似是不悦的大美人,女人的警戒心突起。“她是谁?”
一律放开佳榕,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像用宠爱的语气责怪她的多疑似的,笑说:“不相干的人,很快要走了。”
勿药没有响应这样的挑衅,静静地离开,如果可以,她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可惜她的脚走得太快只会使她出丑。
可悲,李勿药,这样年纪了还作着可笑的美梦。
强撑着回到家,勿药怕冷似的将窗帘全拉上,紧紧用棉被包裹自己,缩成一团像虾子般,不能动,也动不了。
什么东西痛着?
咦,是心脏!
好好笑,笑着,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