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呢?你我是夫妻,从今以后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倾吐。”她含笑挽住他的臂膀,却敛下眼睫。
幸福吗?听见他这样讲,想到他终有一天会后悔自己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柳陌心中,莫名地抽痛起来。
骆山洗华庄外,两军已然初步交锋。白杨、寒玉联手,仗着敌寡我众,理当胜券在握,但洗华庄地处西南,山势奇险,洗华庄众又熟悉环境,依照地势而摆下奇门遁甲。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一举攻克洗华庄的防事。
薄月揭夜,西疆的露水特别浓重。众人在洗华庄外驻营,让白日里受伤的弟子稍事生息。两庄此行的首要人物也不得闲,聚在帐内商讨制敌之计。
寒江月等人平素都是以剑术的琢磨为主,面对这种阵仗,毕竟不是专长。
众人苦思的当下,原本沉默的山碧却开了口:“洗尘寰设下的阵法虽然险奇,让我们一入阵中便大雾弥漫,难辨方位,但我想,既然是阵法,虽然变化巧妙各不相同,但基本的道理还是一样的。”
白杨庄主杨允朝捻着须,也点了点头,他已听柳陌提起寒山碧在机关阵法上头确实有点学问。“嗯,贤婿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今天闯阵,小婿也还不能完全想通这阵法的摆设。但是所谓奇门遁甲,主要是将十天干当中的『九宫』部分,与易经八卦所衍生的『八门』相配合,再生变幻无数。这『八门』之中,必有『生门』,若我们能够找到『生门』所在的方位,不怕阵眼不破。”
山碧沉吟着说出他目前的想法。洗华庄布下的阵确实精巧,他一时之间也没个完整的概念,只有依照原理去做推敲。看来,洗华庄内是有个能人。
堂上众人听见山碧这话,只觉得乍听之下是颇有几分道理,可如何找这“生门”,众人又是面面相腼,一点忙也帮不上。
“既然这样,那这生门要怎么找,你有办法了?”杨家老二性子急,索性直接对山碧提出疑问。
“从今天的阵形看来,阵法是一朝三变,我想,这『生门』的所在或许不会固定,至于是依据时辰、天象……何者而改变,恐怕还要再闯阵推敲。”
山碧眸光一敛。若要再闯阵,便意味着还要再有无谓的伤亡……
见讨论陷入胶着,坐在帐内偏席旁听的柳陌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山碧身边。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日你们一入阵,我便带着茱儿,到旁边的高崖上头去观看阵势。”她声音柔顺,说话的态势却沉稳得紧。
山碧听见柳陌今日并未待在帐内,眉峰便暗暗拢起,心中的担忧不言而喻,但是此刻人多,他也不便有所表示,只把这份心思往心里藏。反观柳陌的父亲杨允朝,似乎对柳陌的此举早在意料之中,他面露赞许,要柳陌说下去。
“此阵名为『金铃八卦阵』,我曾经在天机子的著作中看过叙述。这阵法的特色,便是在阵中的八门方位,都布有金铃。随着风向改变,风动金铃,便可以催动阵法,使生门受迫。这样一来,便难以从阵法当中找出生门了。”
没想到柳陌竟也对阵法有所涉猎。山碧先是一阵愕然,但是柳陌的描述,的确跟今天他在阵中所经历的一样,闯阵之余,确实有如影随形的铃声。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想深一层,山碧突然茅塞顿开。
“我懂了。因为生门属土,却临坎宫。坎属水,土克水。一旦八门的五行,克其所临宫位的五行,这就叫做门迫!这正是吉门的忌讳。”
柳陌含笑点头。“山碧说的一点也没错。”
夫妻两个眉目交会,已是心意相通。但是堂上众人只听见了五行生克,却不明白到底该如何找这生门。寒江月见他们眉目是情,是有几分慰然,可还是得杀风景地打断他们的,让他们把这破解之法详细说明。
“咳,你们还是把破阵之法说得明白点吧。”
柳陌笑盈盈地望向山碧,似是要考他是否真的全明白了。山碧心领神会,自有一股知己之情汩上心间,觉得自己与柳陌的心志原来真是相属。
他安然接下这说明之责,笑道:“生门属土,死门亦属土。当生门临坎位之时,生门便成了死门。因此,唯有生门不临坎位之时,才能够破阵。”
“那要如何知道生门不临坎位?”寒江月问道。
“这只需要按照时辰排出八门盘,再搭配当时的风向,便可以知道。”山碧胸有成竹,“这八门盘是学易数的基本,明日,只要确定风向,再推敲一番,就可以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破阵了。”
“那好,既然有了破阵的把握,今天大家就可以好好地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就等明天破了阵法,让那洗华庄的贼子不能再藏身暗处,看他洗尘寰还能不能稳坐在洗华庄内。”杨允朝沉声替这场会议下了个结语。
他虽屈坐在轮椅上,然而目光如炬,威仪慑人,丝毫无损于他一庄之主的威仪。山碧恭敬地垂手向岳父告退,压迫感却无由地从心头窜了起来。
明月皎皎,清露未晞。
对柳陌来说,是个失眠的夜。她轻披上山碧搁在她身旁的翠云裘,揭开蓬帐,独自坐在帐前。不远处的营火仍明灭着,守夜的弟兄们也依旧聚精会神留意周遭状况,不敢有一丝大意。
眼前的洗华庄是父亲的野心之一,杨柳陌望着。要用怎样的办法,才能把它捧到父亲面前,看看父亲欣慰的笑?
她呼吸着带有浓浓湿气的青草味,原是打算要想洗华庄可能会有的应敌阵式,再加以沙盘推演,却总是思索到一半,便忆起傍晚那双和她心意相通的眼睛。再然后,心中便跃入那名拥有灿亮眼神的白衣男子……
她的眸光忽尔温柔,忽尔黯淡。却在黑夜里,没人能察觉……
“柳陌。”一声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温柔地,却让她一惊。
她倏地站起,循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隐于树后的人。
她倒抽一口气。
“你、你竟敢到这儿来?”讶异于男子的大胆,她的声音也连带有些颤抖。
“妳呢?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洗尘寰轻轻说道,缓缓步出。他站在树下,黑夜掩映他修长的身形。“我只是,太思念妳。”
“你--”竟如此大胆!看着他这样夜闯敌营,杨柳陌心中惊诧。她环顾四周,向他走近了几步,沉声道:“现在你见到我了,可以走了。”
“柳陌,妳是为我担心吗?”他微微一笑,语气中有一些惊喜。“我就知道妳也是--”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误会。”
他却彷佛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那妳跟我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妳说。”
听见他的话,她轻笑一声。虽然自恃武功不弱,但毕竟他对她来说是敌不是友,任何诡计招术她都得防。“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你走吧。”
“我不会对妳动手的,难道妳还不信我吗?”知道她的心思,洗尘寰浅笑,右手抚上心口。“那日妳刺我一剑,我都不在乎了,岂会在此时骗妳?”
杨柳陌望着他的眼睛,沉默半晌。那日她下手自有分寸,对她而言,他仍是旧日那个程寰。就算攻下洗华庄,也不愿意自己的双手染上他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