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德何能,可以做她的护花人……
寒山碧目光一黯。“我很感谢小姐的这番心意,”说出积梗在心中的另一个忧虑:“但以小姐的才貌,就连洗庄主都为妳……”
提到那人,杨柳陌的笑容霎时消融。“我刚刚还以为寒玉庄的逼亲确实与你无关,看来是我认知错误。洗庄主以强取豪夺的手段,将我视为可以抢夺的物品,原来就连你,我的丈夫,也认同这样的行径……”
“不!不是这样!”见柳陌动怒,寒山碧知道是自己的口拙惹了祸。“我只是举个例子,洗庄主的行为确实不可取,可他的能力却是被肯定的……唉,不对!我是要说以妳的才貌,天下英雄哪个能不拜倒在妳的石榴裙下,不值得为我而耽误终身……”他语气转急,忙着辩解,却是更加乱了阵脚。
“好了,你不必再说,我都知道了。”柳陌眼睫半掩,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原先的怒气似乎消了,可语气还是不对劲。“总而言之,是你嫌弃我。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我怎么会嫌弃妳呢!我--”山碧有些急。冰雪聪明如她,怎会看不明白他的心?难道,她是想用言语逼得他承认--所有犹豫,都是因为怕伤害她……
自从知晓这桩亲事起,他就睡不安寝。就算是杨家主动结盟,也是一段利益联姻。他总想着:佳人应该是迫于父兄才不得已答应的吧?原本他便打算在洞房花烛夜两人见面时,开诚布公说清楚,毕竟,无论自己如何倾慕,也不愿意勉强她。
尤其现在听来,这事竟是由大姊逼亲!那么她更不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来,陪伴他不知还剩多长的日子了。
把话说明,原是准备好要听她的拒绝,但是如今……她言下之意是?
她为何要这样逼他?心中悄然渗进一股不确定的喜悦;是他曾经想过,却从不敢真正去期待的。
杨柳陌别过的脸轻轻拢起眉,嗔怒着不理睬他。看来他听到的说词与事实相违。但为什么寒江月连自己弟弟也要瞒到洞房花烛?这是否表示,寒江月虽掌控寒玉庄,寒山碧的意愿却是她极在意或勉强不来的……
她思索着,同时也等着他的答案。许久,他终于开口--
“三小姐,”带着些许迟疑,些许慎重,他问道:“妳……真的愿意留下来?”
杨柳陌回过头,对上他凝视她的眼。他定定的目光彷佛追索着一个答案,她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勾起笑。“我和你天地也拜了,合卺酒也喝了,你说呢?”
“三小姐……”他低唤她的声音忽地不稳,让杨柳陌抓不住其中是否含有她要的欣喜。
“如果你还要叫我三小姐,那我就要走了。”她作势起身。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怎么她的丈夫却生疏客气,非要她剖明心迹不可?
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要理性多了……
不过即使如此--
“柳陌。”一声轻喃生涩地自他嘴里溢出。见她又要生气,他急急抓住她的手,尽避温柔的嗓音仍是有些不确定。“我只是没想过,会有与妳做夫妻的一天……”
“我何尝不是呢?”见他主动拉她的手,杨柳陌柔声道:“这是注定好的缘份不是吗?从三年前起。”
听她又说起那次初见,他脸上有几分腼腆。“佳人赠剑,到现在还令我难忘呢。”
“我也与你相同。可不曾有人把我揽上骏马驰骋飞扬啊。”杨柳陌眼眸含笑。
“啊!真的很对不住。”没料到她又提起,寒山碧耳根又不禁赤辣辣地烫了。
“我一时心急,担心妳……”
“所以你的确是一个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啊。”
“柳陌,我--”听她这样说,他顿了一下。沉默半晌。
她微笑等着他的回答。良久,终于听见他一声轻叹。
“但愿我不会辜负妳的期望。”
闻言,她定下了心。想不到这场婚姻到头来竟会是她极力说服对方。果然可笑不是?不过……她却从中见到他眼里的深情,以及身在江湖所不该有的诚恳。
这样很好。让她的计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按部就班。
而他,没有逃开的机会。
思及此,她内心怦然,轻轻挣开他握着她的手,起身吹熄烛火。
“你打算和我谈天到天明吗?”黑暗中,她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轻柔。
寒山碧抬头,她却在他开口前走至他身旁,倾,在他的薄唇上印上自己的。
这一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他倒抽一口气,却没有避开。
杨柳陌垂下眼帘,脸颊发烫,双手轻轻地拥住他的臂膀,再次坐到喜床之上。
他仍不动,但她感觉到近距离里,他急促的呼吸像暖风轻拂在她脸上。黑暗之间,柳陌颤抖着手指为他解下衣衫,生涩地将颊贴上他精瘦、愈趋温热的胸膛。听见他如鼓的心跳,和自己的相同。
“柳陌……”在她将柔荑抚上他胸膛的同时,他发出一声自喉头深处的低喃,彷佛已在梦里唤了千百回,教她的心一震!
一阵酥麻袭上她,寒山碧伸手搂住她的颈项,缠绵的回吻在她脸上轻点开来……
她绽开微笑,伸手解下芙蓉帐,拉下他的身形。
以自己为他织就一张温柔而绵密的网。
第三章
寒玉庄占地数百顷,徒众四千;弟子分部管教,各有司堂。
其中寒江月掌庄之号令。庄主的名号虽然在庄内耆老的反弹之下,还未能真正落定,可她说出去的话,仍然具有一定的力量。
据说,几年前寒玉庄与海外流派的决斗,代表寒玉庄出战者正是寒江月。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会是一场苦战。难以捉模的武功路法,竭力死斗的海上枭雄,放眼中原,谁有必胜的把握?众人皆以为寒玉庄逃不过那次。就算那群海枭在决斗之后放过了寒玉庄,天下名庄的招牌也是摇摇欲坠。
“可惜啊,寒家的公子不争气,不然寒家大小姐只要躲在家里绣花就好了,哪用得着出来受这种污辱?”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横竖是丢脸,派个女人出去还有点余地啊,您老说是不是?哈哈……”
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在战后立即获得止息。
寒江月浴血归来,而那个海外来的挑战者,却再也回不到他的海上去。
杨柳陌从那时候起,心里就明白:要撂倒寒玉庄,寒江月是必然的阻碍。
所以,她也隐约料想得到,在她新婚的翌日,寒山碧神色凝重地去见寒江月,两人在议事堂长谈后,寒山碧与长姊之间的前嫌如春雪尽融。
这位慓悍女子,不仅仅在胆识与功夫上过人。从寒山碧身上,她见识到了寒江月沉谋的一面。但是,她是因为太在乎寒山碧,所以才不计一切要成全他?或者她更在乎寒玉庄,所以寒山碧也成为她摆布的一部份?
而这么做,所要成全的根底,又是什么?
杨柳陌理不清头绪,隐约有个关键被她所忽略。
“柳陌,我知道妳是白杨庄的千金小姐,远嫁来寒玉庄,妳不用怕,照旧做妳的千金小姐,寒玉庄不会亏待妳的。”
话说得明白,所有关于寒玉庄的一切,她没有干涉的余地。
至于她举案齐眉的丈夫,笑容温煦,天真如昔。
“妳就做妳想做的,愿意做的。”
如果,她不是白杨庄主的女儿,也许她真的会去喜欢她的丈夫也说不定。
他的天真,是她所匮乏又嫉妒的。
--但是山碧,你知道你的天真将会毁掉你所在乎的其它东西吗?